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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嫣断定,以谢时序对她这般黏人的模样,断掉这段关系绝非易事。
年轻人对待感情还青涩得很,有时耐心十足,有时横冲直撞。
当温情被拆穿时,爱让人面目全非,两人变得口不择言,恶语相向。
那时还来不及反思就匆匆离开。
爱人是一种能力,是一种天赋,并不是谁天生就会妥善地处置那些琐碎的矛盾。
裴嫣计划了很久,还是想不出什么方式能够温和体面地分手。
或许谢时序也感知到了什么,隐隐不安,这种不安体现在即使他忙得昏天黑地,仍然一天三个电话,绿泡泡十条消息轰炸。
夜里回到床上,他会摘掉眼镜,露出脆弱而深邃的眉眼,趴在她身上喘息地诉说情意。
言辞笨拙,语气却无比真诚。
裴嫣是一向不爱听甜言蜜语的,这时也有些不忍地说了一些半真半假的回应。
她伸手遮住他泛红疲惫的眼眸,主动吻在他嘴角,抚慰他的不安。
这种抚慰只能是暂时的。
谢时序只以为是他太忙碌而忽略了女朋友的感受,缺少陪伴。
他想不出什么办法缓解,只能用各种礼物和转账来弥补。
平板,相机,小裙子……
他能想到的都买了,还空出一下午抱着花回去陪她。
结果一出电梯,男人见到的是被各种快递包裹团团围住的裴嫣,一时也有些忍俊不禁。
他忘了下单时间太近,一时堆积成山。
于是裴嫣抱怨他,他也只是洗耳恭听,任劳任怨地拆盲盒一样拆礼物,一样一样抱进去,最后将纸箱子包好去卖废品。
卖了几块钱,两人在街边买了吃。
这样温情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一天,谢时序忙完拎着小蛋糕回公寓,但裴嫣格外沉默地吃完了蛋糕,和他说自己辞职了。
他诧异了一瞬,顿感不安,开口安慰道:“没关系,还可以试试别的公司。”
话落,他还想上前抱住对方,但被推开了。
裴嫣的语气很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谢时序,我们算了好不好?”
他不明白,这种事怎么可以和说吃饭睡觉一样平淡寻常呢?
谢时序脸白了几分,又惊疑又心慌,连忙握住她的手,“嫣嫣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说算了?”
说着,他声线颤了一下,“我们……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呢?”
他都想好下半年订婚了的,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说算了。
裴嫣见他的反应,忍不住语气重了几分,“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么!我真的厌烦了,腻了,行不行?”
“谈恋爱分手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没必要太较真,初恋而已,就像蝴蝶翅膀一样美丽而脆弱易折。”
她说得残忍,谢时序也听得脑海轰鸣声四起。
男人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理性分析道:“嫣嫣,如果你是觉得我太忙了忽略了你,我可以在家办公,陪你找工作。”
“我做得哪里不好,你说我也可以认真改……”
他说得艰难,喉咙像是被团棉花糊住了,“感情的事不能随便就说算了,嫣嫣,就算你……喜欢上别人了,我也可以等你回来。”
裴嫣震惊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他的骄傲呢?自尊呢?
好好一个高岭之花还宁愿当小三和备胎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时序已经红了眼,镜片后的眼眸含着一层水色,面庞有股破碎的清冷美。
他低下身子,半跪在她面前,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露出胸前的肌肤,凑到她腿边仰头看向她,勾引的意图明显。
“我说的都可以做到,嫣嫣,你收回那句话好吗?”
裴嫣都快被谢时序这副样子给气死了,猛地将人拉起,拽着他的领口狠狠道:“好!你自甘下贱,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她今天是一定要说开的,哪怕掀自己的老底,被他挂网上报复。
“你谢时序还真自恋到以为自己是什么万人迷体质,谁见了都喜欢你吗?”
“我告诉你,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李琦,我讨厌她,但她喜欢你,所以我要追你气她。”
“没想到你那么好追,勾勾手指头,你自己反过来还勾搭我,肯定没少和女生聊吧。”
“说什么高岭之花,其实就是个随便一个月就能追上的傻瓜!我是骗子,你是傻白甜,搞清楚了吗?”
谢时序怔怔地看向她,被话里的内容吓得不轻,一时哽住,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裴嫣松开手,恰好接到了这滴泪,感觉那块皮肤都被灼烧过。
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失望,愤怒,指责。
毕竟她刚刚说了不少恶毒的话。
说出这个真相,她心底也松了口气,能够平静地接受任何由爱转恨的瞬间。
只要谢时序不动手打人就行。
男人攥紧她的手,眼睛发红地拧眉看向她,“你说的是真的?”
不是什么借口分手的托辞?
他以为的双向奔赴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她一开始就没喜欢上自己是吗?
她只是为了可笑的报复就决定来追求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裴嫣不是那样的人,她明明同意了恋爱关系,他们之前相爱的痕迹也都是真实存在的,不可能作假。
在残忍的事实面前,谢时序仍心存希望,他的爱人只是在闹别扭罢了,开个玩笑,哄哄就好了。
裴嫣叹了口气,有点不忍心看他初恋的美好滤镜幻灭的表情。
她的沉默当作默认了。
谢时序忽然自嘲轻笑一声,讷讷自语道:“裴嫣,你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当初又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一开始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恋爱应该很烦吧。
怪不得态度那么冷淡,他还以为只是性格内向,太腼腆了。
他都喊她全名了,肯定很生气。
裴嫣弱弱说:“怕你报复我,把我挂网上被网暴。”
那会儿谢时序也算风云人物了,影响力还是有的,她不想变成瓜田里的猹,到处被扎。
男人闻言冷笑,“现在就不怕了?我要是会报复你,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裴嫣,凭什么你说算了就算了?你以为辜负我真心的人不需要付出代价吗?我谢时序真的有那么下贱吗?”
要不是爱她爱到骨子里,舍不得生气,舍不得伤害,他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动过分手的念头呢?
谢时序气笑了,随手摘掉眼镜往旁边一扔,狠狠将人压在沙发上吻住。
半个小时后,他在裴嫣脸上咬了一口,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嫣缓过来松了口气,危险信号解除。
吓死了,还以为会被狠狠做一顿呢。
但今晚,或者明天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反正都摊开讲了,逃命跑路要紧。
怕夜长梦多,当晚,裴嫣就飞快收拾好行李,装不下的寄走,塞不了的留下,随便谢时序处理好了。
第二天早上,她踏上高铁,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叹了口气。
他咬得用力,印子还没消呢。
谢时序在公司躲了一晚上没睡,这才冷静地理清思绪。
不管两人怎么开始的,他都确信裴嫣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
他们既然是真心相爱的,那些东西完全可以不在意。
如果没有那么个机缘巧合的报复计划,说不定他和裴嫣还没那么快相识相恋呢。
说到底,这件事不算彻底的坏事。
他没有理由去怨恨,只能生着一时半会儿的气,回去了好好说几句也就算了。
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分手的!
裴嫣别想那么轻易地玩弄真心之后就说算了。
可谢时序顶着一夜没睡的冷脸走进公寓时,几乎一半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桌子上他忘记拿的眼镜压着一张纸条,他勉强才看清内容。
[谢时序,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我说算了,我们就散了,另外,祝你前途似锦,遇见更好的人。]
下一秒,眼镜被情绪失控的男人甩了出去,镜片直接碎掉。
他静默了良久,用手去拾碎片,手心被割出血痕。
“恋爱是两个人的,但裴嫣……我为什么总是没得选呢?”
他还太年轻弱小了,没有追逐爱情的底气,即便追过去,恐怕也只能纠缠无果而放弃。
……
知她意已决,无法挽回,谢时序只能接受现实,闭门不出一周,消沉了大半个月。
再次出现在人前,他还是那个昔日的高岭之花,冷淡寡言的计算机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