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略微开发了下他没什么用的小脑筋,还是选择先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既然是老祖的心魔,那……”
“这段心魔我早已破过,不必忧心。”
姜昭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平静地对上他略显惴惴的眼神,“现在的问题是,我这段记忆比较……嗯,跌宕起伏。”
说到这她也有些头疼:“不知道你娘截取到了哪段。”
寒江雪神情由惴惴转为懵逼。
他没办法理解什么叫跌宕起伏。
海族的生活很简单,闲时修炼捕鱼做游戏,忙……通常也只有打架争地盘要忙。
他们鲛人是海族食物链的最顶端之一,并不用忧心生活,食物遍地都有,居所随处可建,远离了人族后,实在没什么生存压力。
哪怕他是大祭司,每日过的也是复制粘贴一样的平淡生活。
跌宕起伏这个词,实在太大,也离他这种市井小鱼太远了。
姜昭看着他茫然的神情,低笑一声,没说什么。
之后他就会知道了。
.
他知道了。
寒江雪面色凝重地想,确实知道了,不仅知道了她嘴里跌宕起伏的意思,还知道了她那个笑的意思。
人怎么能碰到这么多麻烦事儿?!
今日,仅仅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
夕阳西下,寒江雪麻木地坐在石头上,一边扭来扭去地练习平衡,一边木着脸看着姜昭不知从哪儿掏出把剑,一人一剑冲杀进了土匪窝。
麻了,真的麻了。
天知道他从昨天到现在都经历了什么。
一切都起源于昨天傍晚。
昨天他们刚进来时,幻境的时间是申时三刻的样子,处理完了住处的问题,又谈过了幻境的注意事项,时间已接近了饭点。
姜昭是灵石派自不必说,海族非必要也基本都没有辟谷的习惯,姜昭懒得做饭,寒江雪站都站不起来更是指望不上,她只好收拾了寒江雪身上搜刮来的鸡零狗碎的小饰品,做这几天的饭费。
主打一个就算在幻境也绝不会饿着自己的灵石派优良传统美德。
寒江雪也是在被姜昭抱出门正好遇到那在大街上见过的一家三口时,才意识到,他们盘下的宅子居然就在那户人家隔壁。
他当下就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看着姜昭:“……”
人家过心魔劫恨不得离从前越远越好,这位祖宗倒是与众不同,直接就近回味。
他祖宗还是他祖宗。
现在想来,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不对的。
新客迁居,与邻居初次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
寒江雪是海族,本身就已经够不善言辞了,更是完全不通人族那堆弯弯绕绕的礼仪,——况且他还被老祖抱在怀里,完全不是一个适合应酬的状态。
更何况应酬的对象还是那位祖宗的父母。
他自然是不敢的。
况且老祖也没让他出面的意思,言笑晏晏地对着那对夫妻随意给他捏造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那对看着就和善的夫妻就没再过问他的情况了。
于是他和旁边那个……嗯……小祖宗一样,获得了一种类似“外交行政豁免权”的东西,得以游离于对话之外,环着祖宗的脖子发呆。
发着发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移到小祖宗的身上了。
小祖宗看着也无聊得紧,心不在焉地揪着娘亲的袖子,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主街,嘈杂的人声正遥遥从那处传来。
忽而,一道尖利的呼喊刺破了宁静的傍晚,“捉贼!——你给我站住!!!捉贼啊!这小贼抢了老娘的荷包!”
“唰——”
在场诸人都被喊声的源头吸引走了视线,只除了一直观察小祖宗的寒江雪。
寒江雪眼睁睁看着小祖宗游鱼一样灵活地转了个身,几乎在听清那喊声的内容时,她就已经跑了出去。
小祖宗不像同龄小姑娘一样穿着广袖罗裙,而是和他娘一样穿着身轻便又体面的短装,这为她此次的见义勇为提供了行动上的便利。小姑娘跑起来又轻又快,像一阵刮出去的小旋风,转瞬就跑出去挺远。
这会儿她的父母才反应过来,见怪不怪地拍了拍脑门,一脸头疼地追了上去。
追之前还不忘向姜昭告一声罪。
“沈小姐,突然有点事,改日再聊哈。”
那位卫大侠走之前还对他们笑了笑,寒江雪看出她的神色里,除了头疼,还有些骄傲。
她在骄傲什么?寒江雪不太明白。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方才追上去的姜大侠就已经跑到了巷子口,他身影还没从巷口完全消失,人群中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其中一道女声尤为响亮。
“谢谢你哦小妹妹!你现在有没有空啊?姐姐请你吃饭好不好?”
是方才尖叫的女声。
……?
寒江雪陷入呆滞。
人族,普通人族的幼崽,那么厉害的吗?
这才过了多久,几个眨眼的功夫,她就把那歹徒抓住制服了?
不愧是小祖宗,三岁看老,从小就恐怖如斯。
姜大侠此刻终于也赶到了,修士听力出众,寒江雪可以轻而易举听清他低低训斥小祖宗的声音。
左不过是些说她鲁莽、不自量力之类的话。
寒江雪不懂,但寒江雪大为震惊,这小祖宗的实力在人族都不能随便行事,那岸上的凡人得强到什么地步?!
怎么跟他们鱼的实力差这么多?!
.
然而,然而。
然而寒江雪没想到,这一切,居然仅仅是个开始。
晚膳,他们在姜昭带他去的酒楼再次偶遇,二人已在雅间落座,就没刻意下去打招呼,只是寒江雪多看了姜昭两眼,欲言又止。
姜昭忙着加菜,眼皮都没抬,“说。”
寒江雪衡量了下这句问话有没有可能让祖宗心里不痛快,得到了否定的结论后才开口。
“老祖,是刻意选在这里?”
“当然。”
姜昭盛了一勺麻婆豆腐。
“我想他家这口很久了,几百年过去,这店早就关了,厨子的手艺也没传下去,唉。”
寒江雪:“……”
他看着大堂坐着的一家三口,那小祖宗此刻也同步盛了一勺又一勺豆腐,信了。
失敬,亏他还以为老祖是想多看父母几眼,是他想多了,老祖何许人也,和他这种凡夫俗子鱼的境界就是不一样。
他现在还坐不太稳,但显然老祖并没有心情抱着他吃饭,所以他很自觉地躺在包间的软榻上,安安静静等老祖吃完。
他不敢看老祖吃饭,视线又刚好正对着那一家三口,就又顺理成章地打量起了小祖宗。
哪知小祖宗刚吃了没两口,外头就又传来喧闹声。
“来人啊!救命呐!”
寒江雪甚至都没听清那喊救命的人出了什么事儿,就见下方的小祖宗“砰”一声放下碗,又风一样飞了出去。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一人留下见怪不怪地接着用餐,一人唉声叹气地追了出去。
寒江雪:……看不出来,老祖当年,挺、挺乐于助人哈。
接下来,由于回家顺路、家里又离得近的缘故,寒江雪又有幸见证了小祖宗若干次的见义勇为,据不完全统计,小祖宗一晚上起码又冲出去了起码三四次。
最后一次,他清楚地看到隔壁都熄灯了,外头有人求救,小祖宗硬是穿着里衣披着外袍跑出来的,边跑边穿。
主打一个随叫随到。
寒江雪听着外面逐渐大起来了的动静,偷偷看了姜昭两眼。
人,你令鱼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