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第二次铃声比第一次更加急促、尖锐，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雨夜的帷幕，也刺穿着两人紧绷的神经。红色电话亭在那铃声的催动下，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如同一颗濒死星辰最后的挣扎，将周围摇曳的雨丝和扭曲的建筑阴影投射得如同群魔乱舞。
几乎与铃声同步响起的，是身后那“汩汩”的涌水声。浑浊、腥臭的污水如同决堤般从便利店卷帘门底部的缝隙里疯狂涌出，迅速漫过台阶，汇入街道上的雨水中，扩散开来。那污水颜色深黑，泛着诡异的油光，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难以辨明的、细碎的腐烂物，散发出的恶臭几乎令人作呕，与雨水的土腥味混合，形成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
前有催命铃声，后有污潮汹涌，侧翼还有那不知名拖行声的威胁正在逼近。一瞬间，两人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窘境。
“风头行动！”谢临川的反应快如闪电，几乎在铃声响起、污水涌出的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去接电话！你挡住污水，警惕侧翼！”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身影在雨幕和闪烁的光影中几个起落，直奔街道中央的电话亭。规则必须遵守，铃声必须接听，这是当前信息下最优先的事项。他将背后的危险，完全交给了虞千秋。
虞千秋甚至来不及回应，谢临川的身影已经远去。她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和信任。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转身，面朝那不断涌出污水的便利店门口。
污水蔓延的速度极快，已经覆盖了门前一小片区域，并且正朝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以及更广阔的街道扩散。那腥臭的气味几乎化为实质，冲击着她的感官。更让她警惕的是，在那涌出的污水中，她感受到了一股与第一次井下怨灵同源，但却更加深沉、更加暴戾的阴寒能量！这绝非简单的积水，而是蕴含着怨念与死亡的具象化之物！
不能让这东西轻易蔓延开来！
虞千秋双手快速结印，指尖灵光流转，虽然魔元稀薄，但精妙的操控和对能量本质的理解仍在。她无法施展大范围的法术净化这些污水，但阻挡其蔓延，隔绝其气息，尚可一试。
“玄阴壁障！”
她低喝一声，双手向前虚按。一道肉眼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由精纯魔元与神识混合构成的半透明屏障，如同瞬间展开的无形帘幕，出现在便利店门口前方，恰好挡住了污水蔓延的主要路径。
“嗤嗤——”
污浊的水流撞击在无形的壁障上，并没有被完全阻隔，而是如同强酸般腐蚀着屏障，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屏障表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虞千秋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魔元正在加速消耗。这污水中蕴含的怨力，比预想的还要强！
她眉头紧锁，维持着壁障，同时分出一缕神识，密切关注着侧翼那逐渐清晰的拖行声。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和电话亭的铃声所吸引，正在加快速度靠近！必须尽快解决这边的麻烦！
另一边，谢临川已冲入电话亭，一把抓起了那嘶鸣不休的电话听筒。
“喂！”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呼吸因急速奔跑而略显急促。
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小女孩的哭泣，而是一个成年男子含糊不清、断断续续，仿佛喉咙里灌满了水的声音，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水流咕噜声和剧烈的呛咳声。
“救……救我……咕噜……我在……水里……好冷……好黑……”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车子……掉下来了……水……好多水……车牌是……是……”
背景音里，传来一声沉重的、仿佛金属物体坠入深水的“噗通”巨响，紧接着是玻璃碎裂和更多水流涌入的混乱声响。
男人的声音变得愈发微弱，只剩下最后的执念在重复：“……车牌……xx……34……记住……救我……”
通话到这里，骤然中断，再次变成了忙音。
谢临川放下听筒，眼神锐利如刀。第二个来电，溺亡者！车牌号xx34？他快速记下这个信息。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透过电话亭的玻璃，扫向街道。
只见在远处，街道地势较低的一处积水区，水面开始不自然地剧烈涌动，一个浑浊的旋涡凭空出现，并且迅速扩大，仿佛水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挣扎，要破水而出！那旋涡的位置，恰好与他接听电话时感知到的、声音来源的方向隐隐对应！
而虞千秋那边，情况似乎也不太妙。他能看到她双手维持着某种姿势，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在抵御着什么。便利店门口涌出的污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挡，未能继续向前大面积蔓延，但那道无形屏障似乎也在被不断腐蚀，虞千秋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更糟糕的是，侧翼方向，那湿漉漉的拖行声，已经近到了几乎可以判断具体方位的地步！就在左侧街角，那片最浓郁的黑暗之中！
必须立刻支援虞千秋，并应对即将出现的侧翼威胁！
谢临川冲出电话亭，一边快速向虞千秋靠近，一边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了一把造型粗犷、充满力量感的霰弹枪（同样是积分商城的产物，应对可能出现的实体或半实体威胁）。他没有盲目开枪，而是将枪口对准了侧翼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声喝道：“什么东西？出来！”
他的喝声在雨夜中回荡，带着一股铁血煞气。
或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喝问与威胁起了作用，那拖行声在街角边缘停顿了一下，但并未显露真容，只是传来一声低沉、仿佛喉咙里塞满淤泥的嘶吼，充满了恶意。
而就在谢临川注意力被侧翼吸引的瞬间——
便利店内，那不断涌出污水的源头，似乎被虞千秋的阻挡和谢临川的威胁所激怒。涌出的污水陡然变得更加汹涌，颜色也变得更加漆黑如墨，甚至开始泛起一个个诡异的气泡。那腐蚀屏障的“嗤嗤”声变得更加密集剧烈！
虞千秋闷哼一声，感觉魔元消耗陡然加剧，神识也传来一阵刺痛。这污水中蕴含的怨念之强，超出了她的预估！她眼神一寒，心中戾气也被激起。区区溺死怨灵，也敢如此猖狂？
她对着那不断涌出污水的门缝，冷声斥道：“既已溺亡，魂归地府乃是常理！何不安息，偏要滞留阳世作祟？若要寻死，本座不介意动用手段，让你再死一次，魂飞魄散！”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威严与杀意，那是属于上位修行者的天然压迫感。话语中蕴含的神识冲击，如同无形的利刺，顺着污水的联系，直刺其背后的怨念核心！
“吼——！！”
电话亭那边，街道积水形成的旋涡中，猛地传来一声愤怒、痛苦却又带着一丝惊惧的咆哮！显然，虞千秋的话语和神识攻击，精准地刺痛了那溺死鬼司机！
便利门店缝下涌出的污水，在这一声咆哮后，势头明显一滞，那腐蚀屏障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虞千秋压力稍减，趁机稳固了摇摇欲坠的玄阴壁障。
然而，这短暂的僵持并未持续多久。
“小心！”谢临川的警告声猛地响起。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电话亭方向那巨大的积水旋涡中，“哗啦”一声巨响，一只肿胀、惨白、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地破开水面，以惊人的速度伸出，带着凄厉的阴风，直抓向正背对着旋涡、全力维持屏障的虞千秋的脚踝！
那手臂的长度远超常人，仿佛可以随意伸缩，指尖缭绕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若是被其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谢临川瞳孔骤缩，他距离虞千秋尚有几步之遥，开枪可能会误伤，而且普通子弹对灵体的效果存疑。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试图冲过去，而是将体内那股在末世生死边缘觉醒的、尚且无法完全掌控的空间异能，凝聚于指尖，对着那只疾抓而来的鬼手，凌空一划！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扭曲耳膜的空间震颤声响起。以那只鬼手为中心，方圆一米内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产生了细微却清晰的涟漪和扭曲。空气的密度瞬间改变，光线也发生了短暂的偏折。
那只迅捷无比的鬼手，在碰触到那片扭曲空间的瞬间，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然降低了数倍，变得迟缓而粘滞，原本精准抓向脚踝的动作，也出现了明显的偏差和僵直。
就是这短暂的迟缓，给了虞千秋反应的时间！
她在谢临川出声警告的瞬间就已心生警兆，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刺骨阴寒与空间异动。虽然不明白谢临川用了什么手段，但那鬼手速度的骤降她清晰地感知到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慌乱。维持着玄阴壁障的右手不动，左手并指如剑，看也不看地向身后脚下疾点而去！指尖之上，一缕高度凝聚、呈暗紫色的蚀灵魔光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绽放的毒花，精准地点向了那只因空间凝滞而显形的惨白鬼手！
“噗！”
蚀灵魔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黄油，轻易地穿透了鬼手表面的怨气防护，直接命中其手腕部位。
“嗷——！！！”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从旋涡深处传来，那只鬼手如同被烈阳灼烧的冰雪，从被击中的手腕处开始，迅速变得焦黑、崩解，化作缕缕黑烟和腥臭的液体，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几滴漆黑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滴落在积水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街道积水中的旋涡剧烈地翻腾了几下，随即快速平息、缩小，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比周围颜色略深的积水区域。便利门店缝下涌出的污水，也仿佛失去了力量源泉，势头迅速减弱，最终只剩下些许残水渗出，不再构成威胁。
虞千秋散去了玄阴壁障，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与雨水混合在一起。连续施展术法，尤其是最后那一道凝练的蚀灵魔光，对她目前的消耗不小。
她转过身，首先看向侧翼方向。那街角的黑暗依旧浓郁，但之前清晰的拖行声和恶意嘶吼，在鬼手被击溃后，似乎也悄然退去了，重新回到了那种不紧不慢、若即若离的徘徊状态。
然后，她的目光才落在谢临川身上。
谢临川也正看着她，手中的霰弹枪枪口微微下垂，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短暂的沉默后，是谢临川先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刚才动用那空间异能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负担：“合作？”
他指的是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配合——他以空间异能迟滞鬼手，她以精准攻击将其摧毁。
虞千秋看着他那张被雨水打湿、更显冷硬线条的脸，想起他之前毫不犹豫兑换传讯玉符，以及刚才关键时刻那奇特的、涉及空间规则的手段……她沉默了片刻，终究是轻轻颔首，吐出一个字：
“可。”
这声“可”，意味着她正式认可了这种战术上的配合，认可了谢临川作为队友的价值。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体修”，而是一个可以在危机关头信赖的伙伴。
危机暂时解除，第二次铃声带来的混乱似乎告一段落。但两人都清楚，根源并未解决。溺死的司机，失踪的女孩，还有那始终徘徊在黑暗中的拖行声，以及这家诡异的便利店……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散落的拼图，等待着他们去串联。
谢临川走到那旋涡消失的地方，蹲下身，用军刀在积水中拨弄了一下，很快，他挑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被严重腐蚀的金属片，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蓝底白字的油漆痕迹——正是一个汽车车牌的一角，上面依稀可辨的数字是“……34”。
xx34，与电话中司机提到的车牌号片段吻合。
谢临川将这块锈蚀的车牌碎片收了起来。这是第二个来电者存在的确凿证据。
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家紧闭的便利店，以及卷帘门上那个巨大的、血红色的电话涂鸦。
下一次铃声响起时，这里，又会发生什么？
雨，依旧下个不停。黑暗，依旧笼罩四野。但在这短暂的喘息之际，一种名为“信任”的纽带，在生死边缘悄然加固。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