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扫过城郊印刷厂的铁皮屋顶，把车间里的油墨味烘得愈发浓重。张嘉豪盯着桌上那份皱巴巴的资质申请回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边缘 —— 申请食品包装生产许可的材料被打了回来，回执上用红笔圈出的 “缺少食品级油墨检测报告” 几个字，像根刺扎得人心里发紧。
“豪豪，这可咋整？” 舅舅搓着布满油墨痕迹的手，蓝布手套上沾着的纸屑簌簌往下掉，“咱们跑了三趟县城，好不容易把其他材料凑齐，偏偏卡在这油墨上。要是过不了关，之前接的那批零食包装订单可就黄了！”
张嘉豪站起身，目光扫过车间里正在运转的老式胶印机。机器轰鸣声中，一卷卷普通包装纸被印上花哨的图案，可这些油墨只能用于非食品接触类包装，一旦涉及饼干、糖果这类直接入口的食品，必须用符合安全标准的专用油墨。他记得前世这个年代，食品级油墨供应商稀缺，大多集中在县城的供销社，私人商户根本拿不到正规货源。
“舅舅，别慌，” 张嘉豪把回执折好塞进裤兜，“供销社肯定有合规的油墨，咱们现在就去县城。”
两人匆匆锁上厂房大门，推出墙角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舅舅在后座绑上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空白的检测申请表和钢笔，张嘉豪则往车把上挂了盏煤油灯 —— 县城离镇子有十几里路，一来一回怕是要赶夜路。下午三点的阳光还算炽烈，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自行车碾过路面时，留下两道浅浅的辙印。
县城供销社的两层小楼爬满了爬山虎，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麦乳精、水果糖和肥皂的味道扑面而来。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类商品，玻璃罐里的水果糖裹着透明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散装的麦乳精装在大号铁皮桶里，旁边挂着用粗麻绳系着的纸勺。
“王主任，您这儿有食品级的印刷油墨吗？” 张嘉豪直奔柜台后那个戴着老花镜的中年男人，舅舅则在一旁补充：“就是能印食品包装的，要符合安全标准的那种。”
王主任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供货台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食品级油墨？有是有，但存货不多，而且只供给有正规手续的厂子。你们要这个做啥？”
“我们厂想做食品包装生意，这是咱们的工商登记证明。” 张嘉豪连忙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您放心，我们肯定合规经营，后续每批次包装都要做检测的。”
王主任仔细翻看了登记证明，又打量了两人一番，最终点点头：“行，看你们也是实在人。库房里还剩两桶大豆基油墨，是符合 Z 国食品接触标准的，你们要的话，按批发价给你们，一桶一百二。”
舅舅刚想开口砍价，被张嘉豪用眼神制止了。这个价格在当时已经算是公道，能顺利买到合规油墨才是关键。两人跟着王主任来到后院库房，看着他从货架顶端搬下两桶深蓝色的油墨，桶身上印着 “食品级专用” 的字样，还贴着一张小小的合格证书。
付完钱，两人小心翼翼地把油墨桶绑在自行车后座，往回赶时，太阳已经西斜。张嘉豪点亮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晃动，照亮前方崎岖的路面。舅舅坐在后座，双手紧紧扶着油墨桶，嘴里念叨着：“有了油墨，检测报告咋弄？总不能等着厂家寄来吧？”
“不用等，” 张嘉豪脚下用力蹬着自行车，风声在耳边呼啸，“咱们自己写检测申请，再手写一份承诺书，说明每批次包装都符合标准，先把资质申请递上去。厂家的检测报告后续会寄到，咱们先把眼前的关过了。”
回到印刷厂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车间里一片漆黑，张嘉豪拉亮挂在横梁上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洒满整个车间。他把油墨桶放在墙角，然后搬出那台老式针式打印机 —— 机器带着明显的年代感，机身是笨重的铁壳，打印时会发出 “哒哒哒” 的声响，还得用带孔的打印纸。
“舅舅，你帮我把油墨的合格证书复印几份，我来填申请表。” 张嘉豪坐在打印机旁的木桌前，铺开空白的申请表格。钢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他按照要求填写着厂家信息、油墨型号、适用范围，每一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针式打印机 “哒哒哒” 地运转起来，打印纸随着齿轮的转动慢慢向前移动，油墨的味道和纸张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舅舅坐在一旁，用手抄写承诺书，他的字不算好看，但一笔一划都很认真，“本人承诺，豪宇印刷厂生产的食品包装，所使用油墨均为食品级合格产品，每批次产品均符合 Z 国食品接触标准，如有违规，自愿承担一切责任”—— 短短几行字，他抄了三遍才满意。
夜色渐深，车间里只剩下打印机的声响和两人的呼吸声。桌上的搪瓷杯里，凉掉的白开水已经喝了大半，舅舅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豪豪，要不你先去休息，我来盯着打印？”
“不用，” 张嘉豪摇摇头，伸手揉了揉酸胀的手腕，“还有最后两份材料，打印完咱们一起检查一遍，明天一早就送过去。”
凌晨一点多，所有材料终于准备完毕。检测申请表、油墨合格证书复印件、手写承诺书、工商登记证明，一份份整理好，用回形针别在一起。张嘉豪拿起承诺书，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然后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又让舅舅也签上名字，按下鲜红的指印。
第二天一早，两人骑着自行车再次赶往县城。负责审核材料的工作人员接过厚厚的一沓文件，仔细翻看起来。当看到手写的承诺书和油墨合格证书时，他点了点头：“你们准备得还挺齐全，这油墨确实是合规产品，承诺书也写得很规范。”
工作人员逐一核对材料，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张嘉豪都一一作答，从油墨的采购渠道到后续的质量把控，条理清晰。最后，工作人员在申请表上签下意见，盖上印章：“材料齐全，符合要求，后续等厂家的检测报告寄到，就能正式核发资质了。”
走出办事大厅，舅舅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豪豪，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咱们的印刷厂就能做食品包装生意了！”
张嘉豪也松了口气，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印刷厂的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回赶，刚走到镇子口，就看到之前来审核的工作人员骑着摩托车从旁边经过，对方隔着一段距离喊道：“对了，有人反映你们厂房的消防设施不合规，过段时间会再来看看！”
张嘉豪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舅舅，只见舅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消防问题？他之前只想着资质申请，倒是忽略了老厂房的消防隐患。看着摩托车渐渐远去的背影，张嘉豪握紧了车把，心里暗暗盘算：看来，接下来得赶紧处理消防问题了，不然刚有眉目的资质，可能又要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