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蹲在军营帐篷里,手里捏着一支刚拆封的抗生素针剂,药水在玻璃管里晃得人心慌。
卫青锋躺在榻上,脸色发灰,肚皮上的伤口像被野狗啃过似的,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红。几个军中医官围在旁边,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其中一个还小声嘀咕:“这都烂到肠子边了,神仙来了也得认命。”
我瞥他一眼:“那你去准备棺材吧,省得待会儿还得抬出去。”
那人噎住,脸涨成猪肝色。
“林姑娘。”卫青锋喘着粗气笑出声,“老夫这条命,从北境杀回来就没打算多活几年。你要真有本事,就别光说不练。”
我拧开针帽,顺手在他胳膊上一拍:“血管鼓起来了,挺好,省得我找半天。”
围观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你这是要往肉里扎铁管?”一个老医官瞪眼,“此等外物入体,必损元阳!”
我翻了个白眼:“那您老平时吃饭是不是也只嚼不咽,怕米饭堵了丹田?”
没人接话。
我低头对卫青锋说:“可能会有点刺,忍着点,别叫得太难听。”
针头推进皮肤的瞬间,他牙关咬紧,额头冒汗,但一声没吭。药液缓缓推入,像一条凉线顺着血脉爬进身体深处。
我拔出针头,拍拍他肩膀:“三日内见效,无效你拿我是问。不过嘛——”我顿了顿,“要是好了,记得请我吃顿好的,军营伙食太素,我都快长蘑菇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成!等我能下地,亲自给你炖一头牛!”
帐外风沙打着卷儿刮过,远处校场上有士兵在操练,喊杀声一阵阵传来。我走出帐篷,迎面撞上一群探头探脑的小兵。
“真能治好大将军?”一个瘦高个儿小心翼翼问。
我把空药瓶递过去:“成分你们可以查,原理我也能讲。这不是仙丹,也不是妖术,就是一种能杀灭体内微小病邪的东西。不信?等三天看结果。”
有人伸手想碰瓶子,又缩回去:“那……我们也能用吗?”
“当然。”我点头,“但得按规矩来,谁乱来我就让谁体验一下‘打针恐惧症’。”
他们哄笑着散开,有几个已经开始赌卫大将军能不能挺过今晚。
接下来两天,我没回宫,就住在军营边上一间小屋里。每天早晚各去一趟帐篷,换药、测体温、观察反应。阿尔法在暗处监测数据,贝塔则满营地乱窜,据说是为了“收集民间口碑”。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亮,我就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推开屋门,只见卫青锋披甲执鞭,骑在一匹黑马上,正绕着校场飞驰。他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吼:“老子的伤好了!林姑娘的药,救了我三千儿郎!”
底下将士们齐声应和,声浪几乎掀翻帐篷顶。
我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心想这老头真是不怕闪到腰。
他勒马停在我面前,翻身下来,动作利落得不像刚痊愈的人。“怎么样?”他得意地掀开衣裳,露出腹部——原本溃烂的伤口已经结痂,四周红肿全消。
“不错。”我点头,“比我预期快了半天。”
“什么叫比你预期快?”他瞪眼,“明明是你神乎其技!”
“别夸我,我会骄傲。”我摆手,“而且骄傲了就得涨价,到时候一瓶药换你一匹战马,看你心疼不心疼。”
他哈哈大笑,猛地一拍大腿:“你这丫头,有意思!从今往后,我卫青锋认你这个朋友!”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一队禁军匆匆赶来,领头的是福安。
“林姑娘,陛下召您即刻回宫。”他神色严肃,“卫将军,您也一道走,说是前线战报紧急。”
卫青锋皱眉:“我现在这状态,还能上阵?”
福安看了我一眼:“不是让您打仗,是让您……当面说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
回宫路上,我和卫青锋并肩而行。他一路上都在念叨:“你说她会不会怀疑这药来路不明?要不要我说是梦里神仙给的方子?”
“别。”我打断,“实话实说就行。反正我又没说这是仙丹,只是药而已。”
“可这药效也太离谱了。”他挠头,“太医院那些老家伙用了多少汤剂都没用,你一支针下去,三天就好利索,换我我也信不过。”
“那就让他们试试拆瓶子。”我耸肩,“拆完告诉我能不能仿出来。”
他愣了愣,忽然笑出声:“你还真敢让人拆?”
“我不怕拆。”我轻声道,“我怕的是没人敢用。”
到了宫门,卫青锋直接策马闯入,引得两侧侍卫纷纷举矛戒备。他滚鞍下马,大步流星往御殿方向走,我赶紧跟上。
司礼监太监拦在殿前:“卫将军!未得宣召不得擅入!”
“老子现在就去见陛下!”他吼得震天响,“带着三千条人命的恩情!”
殿门轰然打开。
萧临渊端坐龙椅之上,手中朱笔正批阅奏折。听见动静,她抬眸看来,目光在我和卫青锋之间扫过。
卫青锋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陛下!这是北境归来的三千伤兵联名文书,愿以性命担保林姑娘清白!她所赠之药,已救活八百二十三人,另有两千余人症状大幅缓解!”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陈年刀疤:“您见过三日愈合的溃疮吗?这不是人力所为,是天赐良方!若朝廷因此疑她、罚她,寒的不只是她一人的心,是整个军心!”
殿内寂静无声。
萧临渊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看奏折。她的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
然后,那一抹朱砂忽然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像一道凝固的血痕,横亘在黄绢之上。
她终于抬眼,看向我。
我没有退,也没有低头,只是静静站着。
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在权衡一把刀该不该出鞘,又像是在判断一块玉到底值不值得雕琢。
“你说这药,”她缓缓开口,“能治多少人?”
“只要还有原料,”我说,“就能一直做下去。”
“原料在哪?”
“在我这儿。”我指了指自己,“别人没有。”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问:“你图什么?”
我笑了下:“图您别把我关进大理寺。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换个大点的住处,现在那间屋子连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卫青锋在一旁差点呛住。
萧临渊没笑,也没动怒。她只是把笔搁下,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明日。”她说,“你进工部药坊,主持新药研制。”
我挑眉:“陛下不怕我炼出长生不老丹,拐走您满朝文武?”
“你若真能炼出来,”她淡淡道,“朕先让你试吃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