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的庄严肃穆过后,京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永和宫偏殿里,却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甜蜜气息。李娇娇心细如发,如何能察觉不到紫薇的变化?那眉梢眼角的轻愁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精心呵护后才有的柔光。尤其是在见到或提到福尔康的时候,那种小女儿家的羞涩与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紫薇,过来。”这日,趁着宫人不在近前,娇娇拉过紫薇的手,在窗边的榻上坐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
紫薇微怔,见娇娇神色不似平常说笑,便也收敛了笑容,乖巧道:“娇娇姐,怎么了?”
“你跟尔康……可是已经心意相通了?”娇娇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紫薇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如同染上了天边最艳的晚霞,她轻轻点了点头,声如蚊蚋:“嗯……尔康他,他待我极好。”
娇娇心中了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明白。尔康公子人品端方,稳重可靠,对你又是一片真心,你们能彼此倾心,我是为你高兴的。” 她顿了顿,话锋微转,“但是紫薇,你要记住,这里是皇宫。无数双眼睛看着,尤其是你,如今是明珠格格,身份尊贵,更是在风口浪尖上。你们私下如何,姐姐不便多问,但在人前,万不可过于亲密,让人拿了话柄去,知道吗?”
紫薇郑重地点头:“娇娇姐,我记住了。是紫薇一时忘情,以后定会注意分寸。”
看着紫薇如此懂事,娇娇欣慰地笑了。她心想,无论如何,紫薇和尔康这条线算是顺利展开了,福家圣眷正浓,尔康又是御前侍卫,确实是紫薇的好归宿。
时光荏苒,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不日将要南巡。这次南巡,乾隆特意下旨,让明珠格格紫薇和安乐郡主李娇娇一同随行。与此同时,另一个好消息也传到了李娇娇耳中——她的二哥李文启,在今年的乡试中高中举人!双喜临门,让李娇娇心中充满了喜悦。
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早在李娇娇受封郡主的旨意下达山东时,李家村就已经沸腾了。村里人都知道,李家那个从小被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幺女娇娇,不仅聪慧过人,捣鼓出了稻田养鱼的法子,还帮着引进了新的稻种,让十里八乡的收成好了不少。如今竟被皇上认作义女,封了郡主!李父李母接到女儿来信,告知已在京中安定,并邀请二老上京团聚后,老两口激动得几夜没睡好,在乡亲们羡慕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这一日,李娇娇向皇后禀明,带着紫薇出宫回李府等候父母。消息灵通的永琪和尔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李家父母即将抵京的消息。两人心思各异,却目标一致。
于是,就在李父李母风尘仆仆抵达李府,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儿女说话时,门房就匆匆来报:“老爷,夫人,小姐,五阿哥和福大爷来了!”
李文启一听,连忙整理衣冠,带着父母和妹妹、紫薇迎了出去。只见永琪一身宝蓝色常服,俊朗挺拔,尔康则是一袭月白长衫,温文尔雅,两人并肩而来,气度非凡。
“参见五阿哥!”李文启和李家父母慌忙要行礼。
永琪一个箭步上前,亲手扶住李父:“李老先生快快请起,今日我是以晚辈身份前来拜访,万万不可如此拘束。” 他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站在李文启身后的李娇娇。
尔康也上前行礼:“晚辈福尔康,见过伯父、伯母。家父听闻二老上京,特命晚辈前来问安。” 他的礼节周全,目光与紫薇短暂交汇,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
李父李母见一位是尊贵的皇子,一位是大学士家的公子,都对自己如此客气,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永琪笑着与李父聊起山东的农事,竟也头头是道:“早就听闻郡主聪慧,想出的稻田养鱼之法让百姓受益良多,今日见到伯父伯母,方知家教渊源。”
这话既夸了李娇娇,又捧了李家父母,听得二老心里熨帖不已。李母悄悄拉过女儿的手,低声道:“娇娇,这五阿哥……待你似乎很是不同?”
李娇娇面色如常,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娘,五阿哥是君,我们是臣,礼数不可废。” 她不愿父母卷入过深,更不愿他们因永琪的态度而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永琪和尔康并未久留,礼节性地问候过后,便起身告辞。送走两位贵人,李府上下才真正松了口气。李母拉着李娇娇和紫薇的手,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两个女孩,一个贵为格格,一个受封郡主,心中感慨万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好了,娘,这是高兴的事,怎么哭起来了。”李娇娇替母亲拭泪,柔声安慰,“您和爹一路辛苦,快好好歇息。等过些日子,我们还要随皇上下江南呢。”
这个消息,让刚刚平静下来的李府再次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南巡的旨意一下,整个紫禁城都仿佛跟着活泛了起来。銮仪卫、护军营早早开始准备卤簿仪仗、车马舟船,内务府忙着置办一应物资,忙得脚不沾地,却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能随驾南巡,那可是天大的恩宠和体面!
出发那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庞大的队伍自正阳门缓缓而出,旌旗招展,扈从如云,煊煊赫赫,蔚为壮观。乾隆皇帝端坐于奢华宽敞的御辇之中,心情颇佳,时不时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熙熙攘攘跪送的人群和渐渐远去的京城景色。
被特许同乘御辇的李娇娇和紫薇,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乾隆轻松愉悦的情绪所感染。乾隆似乎彻底放下了帝王的威严,如同一位寻常人家的慈父,饶有兴致地与她们说笑,考校些诗词典故,或是讲述前朝南巡的趣闻轶事。
“皇阿玛,您看那天上的云,像不像一只腾飞的仙鹤?”紫薇指着车窗外的流云,柔声笑道。
乾隆捋须望去,点头称妙:“嗯,形神兼备!紫薇眼力不错。娇娇,你觉得呢?”
李娇娇抿嘴一笑,灵动的眼眸一转:“娇娇倒觉得,那旁边的一缕薄云,更像仙鹤衔着的一支灵芝呢!”
“哈哈,好!仙鹤衔芝,祥瑞之兆!看来此次南巡,必定顺利圆满!”乾隆龙颜大悦,车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仅御辇内其乐融融,整个南巡队伍都洋溢着一种轻松的气氛。离开了规矩森严的紫禁城,投身于广阔天地之间,似乎连空气都变得自由甜美了许多。
永琪、尔康、尔泰、班杰明几个年轻人,更是如鱼得水。他们时而策马扬鞭,在队伍前后穿梭,欣赏沿途景色;时而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意气风发。永琪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御辇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车厢,看到那个让他心动的身影。尔康则沉稳许多,但每每视线与紫薇交汇,那眼中的温柔便能将人融化。尔泰和班杰明则是一对活宝,一个热衷品尝沿途各色小吃,一个则对陌生的风物充满好奇,整日里写写画画,不亦乐乎。
途中露营野炊,更是别有一番趣味。侍卫们圈出安全的营地,搭起华丽的御帐和各式帐篷,宛如一座移动的小小宫城。夜幕降临,篝火燃起,烤肉滋滋作响,香气四溢。乾隆兴致高涨时,甚至会召随行的乐师奏上几曲,或是让纪晓岚、福伦等文臣吟诗作对。
一次野炊,永琪亲自挽弓,猎得几只肥美的野兔,兴冲冲地拿去让御厨精心烤制,第一时间便送到了娇娇和紫薇的帐中。尔康则细心地将烤好的肉切成小块,方便紫薇食用。尔泰和班杰明为了一块烤得焦香的鹿肉“争抢”不休,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就连一向严肃的纪晓岚,也捻须吟诵了一首应景的田园诗,博得满堂彩。
李娇娇置身于这热烈而融洽的氛围中,看着火光映照下众人真诚的笑脸,心中也充满了暖意。这不再是史书上千篇一律的“乾隆南巡”,而是她正在亲身经历的、充满烟火气的旅程。紫薇也显然开朗了许多,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偶尔也会被小燕子般活泼的尔泰逗得掩口轻笑。
然而,旅途并非总是晴空万里。这日午后,天色突变,骤雨倾盆而下。队伍暂时停驻避雨。乾隆坐在御辇中,听着雨打篷顶的噼啪声,正有些烦闷,却见李娇娇不慌不忙,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黄铜手炉,熟练地放入炭块点燃,递到乾隆手中,轻声道:“皇阿玛,雨天天寒,您捧着暖暖手。”
又见紫薇取出瑶琴,纤指轻拨,一曲《雨打芭蕉》流畅泻出,琴音清越,与车外的雨声相和,别有一番意境。乾隆捧着温暖的手炉,听着悠扬的琴声,心中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看着眼前体贴入微的两个“女儿”,只觉得无比慰藉,感叹道:“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雨过天晴,天空澄澈如洗,一道彩虹横跨天际。队伍再次启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雨后初霁的清爽笑容。南巡伊始的这段路程,就在这样轻松愉快、偶尔夹杂着小插曲的氛围中度过。每个人都对前方的旅程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然而,李娇娇心中明白,这暂时的轻松如同彩虹般绚烂而短暂。皇帝的南巡,绝非仅仅是游山玩水。前方的路途上,既有如画江山,也必然有隐藏在繁华下的暗流涌动。不过,此刻的她,更愿意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惬意之中,享受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与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