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难道是……天烬宗的人？！！”
“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派你进来的？！！”
药叟那因为极致激动而变得尖锐嘶哑的质问，如同两道蕴含着无尽信息与冲击的惊雷，接连炸响在凌烬的耳畔，更狠狠撞击在他那被一连串变故搞得混乱不堪的识海之中！
天烬宗？ 寂灭劫体？ 伴生骨？ 派我进来？
一个个完全陌生的、却又仿佛承载着沉重历史与巨大秘密的词汇，让凌烬陷入了更深的茫然与困惑。他下意识地再次后退半步，暗金色的瞳孔中警惕之色更浓，但原本蓄势待发的元墟之力却微微凝滞——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态的激动，似乎并非伪装，更像是一种……触及了某种核心秘密的本能反应？
“前辈……”凌烬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紧张和此刻的疑惑而显得有些干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天烬宗？我从未听说过。我也并非受人指派而来。”
他略微停顿，组织着语言，谨慎地透露部分信息：“我乃下界飞升者，历经雷劫后，被接引仙光引入……却落入一处名为接引池的炼化熔炉，历经生死，才侥幸逃脱，坠入这片……废渊。”
“接引池？！炼化熔炉？！”药叟听到这几个字，那只独眼中的激动和骇然迅速被一种刻骨铭心的冰冷恨意与果然如此的悲凉所取代。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的身形更加弯曲，颤抖的双手缓缓垂下，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中蕴含着百年孤寂与无尽愤懑。
“果然……果然还是如此……那群高高在上的伪神！魔孽！从未改变过他们的伎俩！”他低声咒骂着，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
片刻之后，他似乎勉强平复了翻腾的心绪，那只独眼再次抬起，看向凌烬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混合着审视、同情、疑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你……不知道天烬宗？”药叟缓缓弯腰，捡起那根掉落的骨杖，支撑住身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却多了一丝沉重的疲惫，“也难怪……万年光阴，足以抹去太多痕迹。更何况，是那般惨烈的失败……”
他示意凌烬放松，自己则缓缓走到那眼源质泉边，找了块稍微平整的骨岩坐下，目光幽幽地望向那汩汩冒出的乳白色泉水，仿佛在透过泉水，看向无比遥远的过去。
“年轻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肃穆，“你所知的修真界，你所经历的飞升，甚至你所憎恨的那接引池……都并非亘古如此。”
“在极其遥远的上一纪元，乃至更早的时代，下界万族并非神魔圈养的牲口，飞升也并非通往屠宰场的骗局！那时，存在着一道真正的、通往更高层次世界的飞升通道！虽然同样充满艰险，但那是希望之路，是无数修士孜孜以求的正道！”
他的独眼中闪烁起追忆与狂热的光芒，但那光芒迅速黯淡，被无尽的阴霾所覆盖。
“直到……它们来了。”药叟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
“来自天外的神魔！它们以绝对的力量撕裂界壁，入侵下界，目的并非征服，而是……收割！将它们视为‘庄稼’的、所有修炼有成的修士，视为最宝贵的‘食粮’！它们改造了飞升通道，将其变成了直通它们餐桌的传送带！而那接引池，便是它们精心打造的……屠宰场与加工厂！”
凌烬静静地听着，虽然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听到这来自“亲历者”口中的、血淋淋的真相，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飞升果然是骗局！所有挣扎、所有努力，最终都只是为了成为他人盘中之餐！
“面对这场浩劫，下界万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药叟的声调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反抗军应运而生！汇聚了当时万千修真宗派最顶尖的力量、最决绝的死士！前赴后继，与那些神魔及其爪牙，展开了绵延万载的、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战争！”
“而天烬宗……”药叟的声音在这里顿住，独眼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感，有崇敬，有悲痛，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骄傲，“……并非你想象中的普通修真门派。它曾是反抗军中最为激进、也最为强大的一支核心分支！其门人弟子，皆修炼一种名为《寂灭天功》的禁忌秘法，追求极致的毁灭与新生，于寂灭中寻求一线逆天改命的生机！他们是最锋利的矛，总是冲锋在对抗神魔的最前线！”
“他们的使命，便是守护那最后残存的、未被彻底污染的飞升通道节点，并寻找彻底摧毁神魔阴谋、为下界重新开辟真正飞升之路的方法！”
药叟的声音变得哽咽，那只独眼中，竟有点点浑浊的水光闪烁。
“然而……代价太大了……神魔的力量，远超我等想象……最后一次决战，为了掩护一部分火种和重要物资撤离，天烬宗举全宗之力，激活了某种禁忌秘法，于虚空深处……全宗殉道！宗主、长老、真传、内门外门……无数惊才绝艳之辈，如同扑火的飞蛾，燃尽了一切，只为那渺茫的希望……”
“那场爆炸的光芒，据说照亮了三分之一下界星域，也彻底埋葬了天烬宗的传承与荣耀……”药叟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惋惜。
全宗殉道！
凌烬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虽然他对这天烬宗毫无印象，但听到如此悲壮惨烈的结局，依旧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共鸣。那接引池中无数飞升者无声消融的惨状，与这万年前举宗殉道的悲歌，何其相似！
“那……前辈您？”凌烬忍不住开口。
药叟缓缓摇了摇头，脸上疤痕扭曲，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我？我并非天烬宗核心弟子，不过是一介依附于天烬宗、负责炼丹疗伤的外围人员罢了。当年那场决战，我奉命护送一批重伤员和宗门秘藏丹药先行撤离，侥幸躲过了那场最终殉道……却也在后续的逃亡中，与其他人失散，最终……流落到了这神魔用来丢弃‘废料’的鬼地方，苟延残喘至今……”
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脸上那些狰狞的疤痕：“这些……有些是当年大战留下的，更多是这百年来，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出对抗神魔、甚至利用这废渊力量的方法，不断试药留下的印记……”
凌烬默然。百年困守绝地，以身试药，只为一个渺茫的希望……这份毅力与执着，令人动容。
“那……寂灭劫体？伴生骨？”凌烬问出了最核心的疑惑。
药叟的独眼猛地再次亮起精光，死死盯住凌烬的左手：“《寂灭天功》修炼到极高深处，或是某种特殊机缘下，有极渺茫的几率，能铸就一种传说中的特殊体质——寂灭劫体！此体质近乎毁灭本源，能承载、驾驭甚至吞噬世间绝大多数极端力量，包括这废渊之中无处不在的元墟死气！”
他语气变得激动起来：“而伴随寂灭劫体一同诞生的，往往还有一块蕴含着其本源力量的伴生骨！这块骨，是其力量的核心，也是其生命的锚点！你左手掌心那枚骨片散发出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且似乎处于某种沉寂或受损状态，但那纯粹的死寂与劫灭之意……绝不会错！那就是寂灭劫体的伴生骨！”
“可是……它为何会在我身上？我又并非天烬宗之人，更未修炼过《寂灭天功》。”凌烬更加困惑。
药叟的眉头也紧紧皱起，独眼中充满了不解：“这也是我最大的疑惑……伴生骨与宿主一体同生，几乎不可能剥离……除非宿主彻底陨落，且伴生骨被以某种逆天手段保存……难道是天烬宗当年某位拥有寂灭劫体的大能陨落后，其伴生骨流落外界，最终阴差阳错，融入了你的体内？甚至……帮你渡过了那必死的飞升雷劫？”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看向凌烬的目光变得无比灼热：“是了！定是如此！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小子……不，年轻人！你能承受元墟本源的侵蚀，身体出现部分异化却并未彻底崩溃，甚至能初步运用吞噬之力……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你体内这块寂灭劫体伴生骨在起作用！它在改造你，在保护你，也在……试图与你融合！”
凌烬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掌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自己能在接引池中存活，能吸收骨片力量，能在这废渊中挣扎求生，甚至那《噬神诀》的契合……一切的根源，都在这枚神秘的骨片上？它是……某位陨落反抗英雄的遗泽？
“但……吞噬的力量，副作用极大。”药叟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凌烬那骨化的右手指尖和左臂隐约的鳞片，“寂灭劫体虽强，但你的肉身显然还无法完全承受其力，更别说你还胡乱吞噬那些驳杂不纯的废渊能量。长此以往，不等你找神魔复仇，你自己就会先被这股力量彻底同化，变成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怪物！”
凌烬心中一凛，这正是他最大的担忧。
药叟看着他凝重的神色，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他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地从那件破旧长袍的内衬里，极其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仅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却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小玉瓶。
玉瓶材质特殊，表面刻满了细密的封印符文，似乎在压制着里面的东西。
“此物，名为——蚀心散。”药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郑重其事，“是老夫这百年来，利用这废渊中的几种奇毒为主料，辅以源晶粉末，失败了无数次，才最终炼制而成的半成品。”
他轻轻摩挲着玉瓶，独眼中闪烁着疯狂科学家般的专注与一丝傲然：“它无法根治你吞噬带来的异化和兽性反噬，但或许能……以毒攻毒！在关键时刻，服用少许，可以强烈刺激你的神魂，让你保持极度清醒，同时暂时压制甚至麻痹那吞噬本能带来的副作用，为你争取到掌控力量、或者逃命的时间。”
“当然，”药叟语气一转，变得极其严肃，“此药药性极为猛烈霸道，对神魂负荷极大，可谓饮鸩止渴！每次服用，都可能对神魂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且服用越多，效果越差，依赖性越强！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
他缓缓将那只黑色小玉瓶，递向凌烬。
“现在，或许它能帮你……在你被那股力量彻底吞噬之前，多撑一段时间。”
凌烬看着那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玉瓶，又看向药叟那只充满复杂情绪的独眼，心中波澜起伏。
这蚀心散，是救命稻草，还是更深的陷阱？ 这药叟，所言又有几分真假？
他缓缓地、迟疑地，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