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朱高煦暂居的府邸内，他正有些焦躁地踱着步。回到京师已两日，父皇的召见却迟迟未至，这让他这等惯于沙场征伐、喜欢快刀斩乱麻的性子颇感不耐。倭国的胜利和运回的巨额白银带来的兴奋感，在等待中渐渐被这种无所事事的憋闷所取代。
就在这时，亲卫来报：“王爷，晟王殿下到访。”
朱高煦眉头一展，烦躁稍去：“快请！”对这个四弟，他如今是越看越顺眼，不仅因为其“指点”找到了金山银山让他可以青史留名，更因其身上那股与自己类似、却又更加“内敛深沉的锐气”。
朱高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混合着兴奋与得意的神色。他刚从淇国公府出来，浑身气血尚未完全平复，那股因实力暴涨而产生的“炫耀”冲动，如同小猫爪子般在他心里挠着本来想在北伐再偷偷给他们展示的，但是作为20一世纪的灵魂他迫不及待地想在这个自己历史上有名的骁勇王爷最的二哥面前“展示”一番。
“二哥！”朱高晟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朱高煦抬头看去，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猛地一凝，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上下打量着朱高晟，围着走了半圈，奇道：“老四，这才几天不见？你小子……是不是又长个儿了？咱怎么觉着你比在天津卫的时候，又高了一截？！”
朱高晟闻言，心中更是得意。他刻意挺直了腰板，本就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更显挺拔，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背将身上的亲王常服撑得鼓鼓囊囊，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他笑道：“许是近来锻炼勤勉，饭量也见长，这身板就不受控制地往上窜。”
朱高煦啧啧称奇，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感受着那坚硬如铁的肌肉，赞叹道：“好家伙！你这身板，要是搁在军中，光站着就能吓退不少怂包！看来丘福那老小子没藏私，把你练得不错！”
听到二哥提到武艺，朱高晟眼睛一亮，觉得机会来了。他压下心中的雀跃，故作淡然地说道：“丘国公确是倾囊相授。小弟近日自觉进步尚可，于武学一道，略有所得。二哥若是有暇，不如指点小弟一二？”
他这话说得谦虚，但那眼神里的光，那微微扬起的下巴，无不透露着“快来看看我有多厉害”、“快夸夸我”的潜台词。
朱高煦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穿了自家四弟那点小心思。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屋瓦：“哈哈哈哈！好你个老四！这是学了几手本事，跑到二哥面前显摆来了？行！正好咱闲得骨头痒痒，就陪你活动活动筋骨！也让二哥看看，丘福都教了你些什么好东西！”
他本就无聊，见四弟有此兴致，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他也确实好奇，这个心思深沉、总能给人惊喜的四弟，在武学上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两人来到府中后院的小校场。这里比不得淇国公府的规模，但用来切磋绰绰有余。
朱高晟脱去外袍，露出里面紧身的劲装，那身经过千锤百炼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展露无遗，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他深吸一口气，摆开了丘福所授拳法的起手式，气息沉稳，目光锐利，倒真有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度。
“二哥，请指教！”
话音未落，朱高晟动了！他深知二哥勇武，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全力。脚下发力，地面微尘轻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朱高煦！速度快得惊人！
一拳击出，直取中宫，拳风呼啸，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一拳，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更是融合了这些日子所学步法、发力技巧的精华，自信便是军中悍卒，也难挡其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二哥眼中露出惊讶，然后出手格挡，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最后自己或许稍逊一筹，但也足以让二哥刮目相看……
然而，现实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朱高煦站在原地，甚至连架势都没怎么摆。他的眼神在朱高晟启动的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惊讶于四弟的速度和力量，但也仅此而已。
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朱高煦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朱高晟那般气势磅礴，甚至显得有些……随意。他只是微微侧身，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朱高晟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便擦着他的衣襟打了过去，劲风拂动了他的鬓发。
与此同时，朱高煦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不是格挡，不是对攻，而是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向了朱高晟因出拳而微微暴露的咽喉！那手指如同钢钳，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速度快得超出了朱高晟的反应极限！
朱高晟只觉得喉头一紧，一股窒息感瞬间传来，全身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招！
仅仅一招！他甚至没看清二哥是怎么出手的！
朱高煦的手指并未真正发力，只是虚扣在那里，但那冰冷的触感和瞬间的死亡阴影，让朱高晟浑身汗毛倒竖！
“速度尚可，力量也足。”朱高煦松开手，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味道，“就是破绽太大，花架子太多。你这拳，打校场、打擂台或许还行，战场上，死十次了。”
朱高晟僵在原地，满脸的得意和兴奋瞬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愕然与……一丝羞惭。他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以为已经窥得武学门径，没想到在真正的杀场宿将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不服气？”朱高煦看着四弟那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咧嘴一笑，带着几分桀骜，“再来！用你最厉害的招式！”
朱高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他知道二哥绝非虚言，刚才那一瞬间的死亡威胁是如此真实。他收敛了所有轻视，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将这段时间苦练的成果，无论是丘福所授的军中搏杀术，还是自己融会贯通的一些技巧，尽数施展出来。拳、脚、肘、膝……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连绵不绝！他的速度更快，力量更猛，角度也更刁钻！
然而，结果并无不同。
朱高煦依旧站在那里，步伐移动极小，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最小、最省力的动作，避开他最凌厉的攻击。他的反击，永远简洁、直接、致命！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指向朱高晟的咽喉、眼睛、太阳穴、下阴、关节等要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任何观赏性可言，只有最极致的效率！
朱高晟引以为傲的力量，在二哥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恐怖爆发力和独特发力技巧的格挡、牵引下，屡屡被化解于无形。他感觉自己在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或者说，一个无处不在的死神搏斗！无论他如何进攻，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的要害之上！
“嘭！”
又是一声闷响。朱高煦侧身避开一记凶猛的侧踢，左手如同毒蛇般顺着他的腿骨向上一切，正中大腿根部的筋络！朱高晟只觉得整条左腿一麻，瞬间失去力量，单膝跪倒在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一下若是用上真力，他的腿筋只怕当场就断了！
朱高煦收手，负手而立，看着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朱高晟，淡淡道：“看到了吗？老四。你学的，是‘武艺’，强身健体，切磋较技，甚至对付些地痞流氓，足够了。但俺用的，是‘杀人技’。”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喉咙、心口：“战场上，没人在乎你的招式好不好看，只在乎能不能用最快、最省力的法子，让敌人变成死人。什么虚招、花活，都是狗屁！一击，就要废掉对方的战斗力，或者直接要了他的命！”
朱高晟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内心的巨大震撼。二哥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轰鸣。
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电影，李连杰饰演的角色曾说过：“功夫，是杀人技。”当时他只觉是一句酷炫的台词，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背后血淋淋的含义！
“原来……原来真正的功夫，真的是杀人技……” 他心中一片冰凉，“我之前所学的，所沾沾自喜的，在二哥他们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虎将眼中，恐怕真的和表演无异！”
一股前所未有的敬畏感，油然而生。他想起了史书上对朱棣“骁勇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的描述，想起了父皇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连二哥都如此可怕，那个能统领二哥这等猛将、每次冲锋都跑在最前面的永乐大帝朱棣，其武勇与实战能力，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这个时代的虎将……果然不是我这个靠着‘天赋’和‘学习能力’速成的人，可以轻易比拟的。他们是在血与火中，用无数敌人的尸骨，磨砺出的真正杀戮机器！”
他那点因为身高、肌肉和快速学会技巧而产生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他终于明白，丘福说他“需要实战磨砺”是多么中肯的建议。校场，永远练不出真正的杀气和对时机的把握。
朱高煦走到朱高晟面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咋了？受打击了？”
朱高晟苦笑着摇摇头：“只是……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是坐井观天了。”
“知道就好！”朱高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老四，你有天赋，肯下苦功，这是好事。你这身板，这力气，练好了，等闲十几二十个汉子近不了身，自保绰绰有余。但听二哥一句劝——”
他神色认真起来：“好好待在京师，跟着大哥学学怎么治理天下，怎么跟那些文官老头子们打交道。打打杀杀的事情，有父皇，有二哥，还有满朝武将在！你是咱们兄弟里脑子最好使的，将来……这大明江山，需要你这份脑子去运筹帷幄，而不是让你亲自去冲锋陷阵！那是浪费！”
他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粗糙，但其中蕴含的关切与维护之意，朱高晟听得明明白白。二哥是怕他因为学了点武艺就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亲身涉险。
朱高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同时，那个深藏心底的、必须北上的执念，也变得更加坚定。他无法向二哥解释未来的危机，无法说明他必须亲眼去确认父皇的安危，去亲身体验那决定国运的战场。
他只能低下头，含糊地应道：“二哥教训的是，小弟明白了。定当谨记二哥教诲，安心留在京师学习。”
朱高煦见他态度“端正”，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等父皇召见，北伐大军开拔，你就安心在后方，看着二哥怎么把那些鞑子揍得屁滚尿流就行！到时候，二哥给你带几匹好马，几把好弓回来！”
离开汉王府，朱高晟心中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他摩挲着刚才被二哥扣过的喉咙，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在。回想着切磋时的每一个细节，二哥那简洁、高效、招招致命的攻击方式，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杀人技……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而真实的杀戮，远比艺术更加直接和残酷。” 他喃喃自语，“我确实还差得远。不仅仅是技巧，更是那种在生死瞬间培养出的直觉、冷静和狠辣。”
这次“炫耀”的失败，非但没有让他气馁，反而彻底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好胜心与对力量的渴望。同时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个人勇武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作用或许有限，但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尤其是在执行某些特殊任务时，是至关重要的底线。
“北伐……那才是真正的磨刀石！”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我才能将所学真正融会贯通，才能褪去这身‘表演’的痕迹，掌握真正的‘杀人技’！”
二哥让他安心待在京师，是出于爱护。但他朱高晟，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只在后方“运筹帷幄”的人。他的舞台，他的试炼场，注定要在那片广袤而危险的北方草原上。
回到晟王府，他立刻召来了于谦。
“廷益，‘幽壑’那边，最后核查一遍。所有人员，进行最后一次适应性负重行军训练，目标……塞外边缘地形模拟。”朱高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他们，真正的考验，很快就要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待命出发。”
于谦看着朱高晟眼中那与往日不同的、更加深沉内敛，却也更加坚定的光芒，心中了然。王爷此次出去，怕是又有了新的领悟和决心。他躬身应道：“是，殿下！臣即刻去办！”
朱高晟走到窗前，再次望向北方。这一次，他的目光中少了些许之前的躁动，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冷静与渴望。
“二哥，你的‘杀人技’，我见识了。我一定会比你更厉害，让你大吃一惊的。”毕竟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哪个没有为国征战拓展边疆的梦想，年轻的战士已经饥渴难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