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移的过程紧张得如同在钢丝上行走。赵志强带的路确实更为隐蔽,但也更加难行。需要攀爬湿滑的岩石,挤过狭窄的藤蔓缝隙,好几次几乎与伪装巧妙的监控探头擦身而过。幸运的是,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浓云遮蔽了星月,丛林陷入一种近乎纯粹的墨黑,这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赵志强所说的新据点,位于一片陡峭岩壁的中段,一个天然形成的凹陷处,上方有突出的岩石遮挡,前方是茂密的爬藤植物,像一道天然的帘幕。空间比之前的地穴稍大,而且一侧的岩壁有细微的渗水,虽然缓慢,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淡水来源。岩架下方视野开阔,能隐约看到远处“乐园”方向零星闪烁的灯火,以及更远处漆黑的海面。
“这地方不错!”王胖子瘫坐在干燥些的石面上,长长舒了口气。
李丹帮着陈萱清理手腕和脚踝上再次渗血的伤口,用之前撕下的布条蘸着岩壁渗水小心擦拭。陈萱依旧沉默,但配合了许多,只是身体偶尔会因远处的什么声响而骤然紧绷。
赵志强则和林海并排蹲在岩架边缘,透过藤蔓的缝隙,观察着远方。
“看那边,”赵志强指向“乐园”侧面,一片相对独立的、有着高大围墙的建筑,“灯光最亮,守卫的影子映在墙上,至少有三个。我怀疑那里是监控中心,或者……是守卫的宿舍和指挥点。”
林海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心脏微微一沉。那里的戒备显然比其他地方更加森严。
“还有东南方向,”赵志强又指向另一片漆黑的海岸线,“陈萱说的那片‘白骨沙滩’,可能就在那边。白天我远远看到过,沙滩颜色不太对劲,有点泛白,而且……没有任何鸟类靠近。”
压抑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这座岛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浸透着罪恶与死亡。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低沉的轰鸣。不是引擎,是雷声。墨黑的天幕被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瞬间照亮了狰狞的树冠、嶙峋的岩石,以及远处那如同巨兽匍匐的“乐园”轮廓。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和岩石上,很快就连成了瓢泼之势。
暴雨来了。
“太好了!有水了!”王胖子兴奋地差点叫出声,连忙压低声音,试图用棕榈叶接更多的雨水。
李丹和陈萱也下意识地张开嘴,承接这从天而降的甘霖。
但林海和赵志强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复杂的东西。
雨声和雷声能掩盖很多动静,这是机会。但暴雨也会冲刷掉痕迹,带来山洪,让行动变得困难,更重要的是——
“监控。”林海低语。
赵志强凝重地点点头:“这种天气,很多户外电子设备可能会受影响,尤其是暴露在外的探头。图像模糊,传输中断……这是我们的窗口。”
窗口期!林海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破坏礁石滩的监控只是泄愤和试探,如果能在这种天气的掩护下,接近更核心的区域,哪怕只是观察……
“我去。”赵志强斩钉截铁,“我体力比你们好,野外潜行经验也更丰富。趁这场雨,我去摸清楚守卫的巡逻规律,特别是那个疑似监控中心的地方。如果能找到供电线路或者外部接口……”
太冒险了!林海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看着赵志强眼中燃烧的决绝,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主动获取信息的方式。留在岩架下相对安全,但也意味着坐以待毙。
“带上这个。”林海将赵志强找到的那卷电工胶布和细铁丝递还给他,“小心。有任何不对,立刻撤回,安全第一。”
赵志强接过东西,用力拍了拍林海的肩膀,没有说话。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物,将容易发出声响的东西固定好,然后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下岩架,瞬间便被密集的雨幕和黑暗吞没。
岩架下的等待变得格外煎熬。雨声哗啦,雷声轰鸣,掩盖了一切,也放大了内心的焦虑。每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都让林海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照亮赵志强暴露的身影。每一次雷声间歇的短暂寂静,他都竖起耳朵,试图分辨是否有追逐或打斗的声音传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胖子接满了几个棕榈叶容器后,也安静下来,紧张地望着外面。李丹搂着陈萱,两个女孩在雷雨声中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海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出去寻找时,岩架下方的藤蔓一阵晃动,一个湿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翻了上来。
是赵志强!他浑身滴水,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胸膛剧烈起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怎么样?”林海立刻上前。
“有发现!”赵志强喘着粗气,语速极快,“巡逻队缩回建筑里避雨了,外面只有零星的岗哨,也躲在屋檐下!那个亮灯的建筑,侧面有个通风口,不大,但……我听到里面有发电机和设备运行的声音,肯定是核心区域之一!”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他们的外部线路!从主建筑拉出来的,沿着围墙走线,有一部分暴露在外,穿过一片灌木丛!暴雨把伪装冲垮了一点,我看到了!”
外部线路!这意味着可能存在的物理破坏点!
“有守卫吗?”林海急问。
“附近有一个岗亭,但里面的人好像在打盹。雨太大了。”赵志强抹了把脸,“而且,我发现他们的巡逻交接有大概五分钟的空档期!就在建筑侧面!”
机会!一个短暂但真实的机会!
林海的大脑飞速运转。破坏线路,如果能造成大面积瘫痪,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制造巨大的混乱,为他们下一步行动创造可能!
“胶布和铁丝……”林海看向赵志强带回来的工具,又想起自己拆解打火机短路的方式。
“不行,暴露的线路可能带强电,太危险。”赵志强立刻否定,“而且一旦短路,很可能引发跳闸或者火灾,立刻就会暴露位置。”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但我们或许可以……做点别的。比如,用胶布和铁丝,给他们的线路‘加点料’,制造一种接触不良的假象,或者……在关键位置留下一个简单的、延迟触发的小机关?”
他看向林海,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疯狂。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赌运气,赌对方不会立刻发现这种细微的“故障”,赌这故障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干了!”林海咬牙。被动躲藏只有死路一条,主动出击,哪怕风险巨大,也有一线生机。
“这次我去。”林海按住想要开口的赵志强,“你刚回来,需要休息,而且你更熟悉地形和环境,留在据点指挥。我和胖子去。”他看向王胖子,“胖子,怕不怕?”
王胖子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但看着林海和赵志强决绝的眼神,猛地一挺胸膛:“妈的……怕也得去!海哥,我跟你!”
计划迅速制定。利用下一次巡逻空档,林海和王胖子潜入到暴露线路的灌木丛,由林海利用胶布和铁丝,尝试在线路连接处制造一个极其隐蔽的、依靠雨水和震动可能加剧的“接触不良”陷阱。不需要立刻生效,只需要埋下一颗种子。
行动比预想的还要艰难。暴雨冲刷着一切,视线模糊,脚下泥泞湿滑。两人如同泥猴般,在赵志强指示的路线上匍匐前进,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岗亭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里面的人影似乎真的在打盹。
终于,他们摸到了那片灌木丛,看到了那根从围墙基座延伸出来、沿着支架铺设的黑色电缆。雨水正顺着电缆流淌。
林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剥开电缆接头处一小段绝缘皮,动作轻微得如同手术。然后将细铁丝弯曲,用胶布巧妙地固定在暴露的金属线和绝缘层之间,形成一个极其不稳定、容易受潮和震动影响的连接点。他不敢做太大的手脚,只求能偶尔产生一丝电流波动,干扰设备运行,又不易被常规检查发现。
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当林海最后用胶布将伪装恢复原状时,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和雨水浸透。
“撤!”他低喝一声。
两人沿着原路,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也是最谨慎的姿态,向岩架方向撤退。
就在他们即将钻入安全区域的前一刻——
“咔哒!”
一道格外响亮的惊雷炸响!同时,远处那栋疑似监控中心的建筑,面向他们这边的几扇窗户,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如同抽搐的眼睛!
是巧合?还是……他们那点小动作,在雷击的干扰下,被放大了?
林海和王胖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进岩架下的藤蔓帘幕之后,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赵志强一把将他们拉进来,紧张地问:“怎么回事?灯光刚才闪了!”
林海喘着气,看向远处那栋建筑。灯光已经恢复了稳定,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们似乎成功了,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但这颗种子,会带来希望的风暴,还是……提前引爆的杀机?
岩架外,暴雨依旧肆虐,雷声滚滚,仿佛天地都在为之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