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洪管道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口腔,冰冷的水汽夹杂着腥咸和铁锈味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众人本就潮湿破烂的衣物。泵房内震耳欲聋的水流咆哮声在这里被管道放大、扭曲,变成一种沉闷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低频轰鸣,疯狂冲击着耳膜。
三个并排的管道口,直径都超过两米,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浑浊的水流在其中奔腾咆哮,速度惊人,卷起白色的泡沫和不知名的杂物。
“走哪个?”赵志强大声吼道,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微弱。
阿娣眯着眼,快速扫过三个洞口边缘的水流痕迹和附着物,最终指向最左侧那个:“这个!水流相对稳定,边缘有近期摩擦痕迹,可能有人或东西通过!”
没有时间犹豫!
“把技术员捆在背上!所有人用绳子连起来!”林海嘶声下令,从背包里扯出那根用破布条和藤蔓搓成的、勉强还算结实的绳索。
赵志强迅速将依旧昏迷的技术员用剩余布条牢牢绑在自己背上。林海将绳索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依次穿过王胖子、赵志强(连同技术员),最后系在阿娣腰间。五人(六人)被这条脆弱的绳索连成了一串,如同系在一根线上的蚂蚱。
“抓紧!无论如何不要松手!”林海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追兵可能出现的通道方向,然后朝着阿娣重重一点头。
阿娣毫不犹豫,率先弯腰,侧身钻入了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左侧管道!
冰冷、浑浊、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水流瞬间淹没了她!
林海紧随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扎了进去!
“啊——!”王胖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也被水流无情地卷入黑暗。
赵志强背着技术员,最后一个进入管道。
一入管道,世界瞬间被黑暗和狂暴的水流主宰!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裹挟着,向前猛冲!冰冷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灌入口鼻耳朵,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和巨大的水压。眼睛在浑浊的水里根本无法视物,只能紧紧闭着。
绳索瞬间绷紧!传来巨大的拉扯力!林海感觉自己像是被拴在疯马尾巴上的沙袋,在管道壁上猛烈地撞击、翻滚!后背的伤口撞在粗糙的混凝土管壁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死死咬紧牙关,双手胡乱地挥舞,试图抓住什么,但触手所及只有光滑冰冷、长满滑腻苔藓的管壁!
“嗬……咕噜……”旁边传来王胖子溺水般的挣扎声和气泡声。
“抓紧绳子!”林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但声音立刻被水流吞没。
他只能凭借腰间绳索传来的力道,判断同伴是否还在。每一次剧烈的拉扯,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翻滚,无尽的翻滚和撞击。肺部空气在飞速消耗,意识开始因为缺氧和撞击变得模糊。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水流永恒的咆哮和身体不断传来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海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失去意识,肺部快要炸开的瞬间——
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光!而且水流的速度似乎稍微减缓了一些?
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挣扎!
“哗啦——!”
巨大的落差感传来!包裹身体的水流骤然消失,失重感取而代之!
他们被冲出了管道!
林海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臂,然后重重砸进了一片相对平缓、但依旧冰冷的水体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呛了好几口水。
他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海腥味的空气。
眼前不再是绝对的黑暗。朦胧的月光透过某种类似天井的上方开口照射下来,勉强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位于海平面以下的天然岩洞,或者人工开凿的地下蓄水池?他们刚才冲出来的管道口,就在岩壁一侧,依旧在向外喷吐着浑浊的水流。
“胖子!志强!阿娣!”林海一边踩水,一边焦急地呼喊,同时拉动腰间的绳索。
绳索另一端传来回应般的拉扯。
很快,赵志强背着技术员也浮了上来,他情况稍好,但脸色也极其难看,嘴角带着血迹,显然在管道里也受了伤。阿娣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的水面。
“胖子呢?!”林海没看到王胖子,心中猛地一沉!
他顺着绳索猛地一拉!
“噗哈……咳咳咳……”王胖子肥胖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水下冒了出来,他双眼翻白,显然呛水严重,正处于半昏迷状态。
林海和赵志强连忙游过去,将他拖到一块露出水面的、滑腻的岩石平台上。
五人(6人)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被冲上岸的垃圾,只剩下剧烈喘息和颤抖的力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极度的疲惫、寒冷和伤痛冲淡。
林海检查了一下王胖子,确认他只是呛水和脱力,暂无生命危险。赵志强将背上的技术员解下,探了探鼻息,还在昏迷,但呼吸平稳。
阿娣则迅速观察着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弃的码头或者卸货区,水面相对平静,连接着外面的大海,可以看到远处洞口外墨蓝色的夜空和隐约的星光。岩壁上挂着一些废弃的缆绳和生锈的铁钩,水面上漂浮着一些塑料垃圾和腐烂的木块。
“这里……是哪里?”李丹虚弱的声音带着颤抖响起,她一直紧紧跟着阿娣,此刻也是浑身湿透,惊魂未定。
阿娣没有立刻回答,她游到岩壁边,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岛屿背面,一个废弃的小型货运入口。以前用来运送一些……不便让‘客人’看到的东西。”
她的话让众人刚放松些许的心再次收紧。
“能出去吗?”赵志强问,声音沙哑。
阿娣指了指远处那个通往大海的洞口:“从那里可以游出去。但外面情况不明,可能有巡逻艇。”
就在他们稍微喘息,思考下一步行动时,被扔在岩石上的技术员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和如同水鬼般的几人,眼中瞬间被恐惧填满,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被捆绑而徒劳无功。
“别……别杀我……”他声音带着哭腔,瑟瑟发抖。
林海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想活命,就告诉我们,陈萱抢走的那部分数据,到底有什么用?还有,完整的数据库里,还有什么?”
技术员看着林海眼中尚未散去的杀气和疲惫,又看了看旁边握着匕首、眼神狠厉的赵志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数据……数据里有‘客人’的名单和……和他们在这里的‘特殊偏好’记录……还有……还有岛上‘涅盘计划’的部分实验数据和……和受体筛选标准……”他语无伦次,但关键信息还是断断续续地吐了出来。
涅盘计划?受体筛选?
林海瞳孔一缩:“说清楚!什么是‘涅盘计划’?”
技术员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是……是岛上最高级别的机密……据说……据说是一项关于……关于人类生命强化和……和意识转移的终极研究……那些‘失败品’……很多都是计划的……前期实验体……”
人类生命强化?意识转移?
这远超林海想象的黑暗,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这座岛,不仅仅是一个满足变态欲望的牢笼,更是一个进行着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基地!
“受体筛选是什么意思?”赵志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厉声追问。
“就……就是寻找适合承载‘涅盘’的……完美躯体……”技术员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年轻,健康,基因优良,意志力……或者有特殊潜质……陈萱……她好像就是……就是备选受体之一……”
陈萱是……完美躯体的备选?!
林海猛地想起陈萱在码头那反常的敏捷,想起她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某种异样关注……原来,她不仅仅是想逃跑,她本身,就是这座岛核心计划的目标之一!那她的背叛,是为了摆脱被作为“容器”的命运?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每个人疲惫不堪的神经。
而就在这时,阿娣忽然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他们来时的那条泄洪管道口!
“有声音!”她声音紧绷。
众人瞬间屏息。
果然,从那依旧在咆哮的管道深处,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水流声的、某种……引擎的轰鸣?而且正在迅速靠近!
追兵!他们竟然沿着泄洪管道追来了?!是使用了某种水下推进器?!
“快!下水!从出口游出去!”阿娣当机立断!
没有时间消化刚刚获得的惊人信息!生存的本能再次压倒一切!
林海和赵志强拉起几乎虚脱的王胖子,阿娣则一把抓起那个面如死灰的技术员。
五人(六人)再次跃入冰冷的海水,拼尽最后力气,朝着远处那透出星月光辉的洞口,奋力游去。
身后,泄洪管道口的轰鸣声中,那引擎的噪音越来越清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刚刚获得的一线生机,转瞬之间,又变得岌岌可危。而关于这座岛和“涅盘计划”的恐怖真相,如同巨大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