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踏入巨门的刹那,仿佛一脚踩进了时间的尽头。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不是视觉上的缺失,而是感知的彻底湮灭。五感被剥离,神识如同陷入泥沼,连心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胸口那枚神戒,依旧微微震颤,像是一盏残灯,在无边死寂中为他点燃最后一丝清明。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直到脚下触到实地——并非岩石或土地,而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存在,像是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脊背上,温热、脉动,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前方,深渊裂开。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裂缝横亘天地之间,深不见底,边缘扭曲着猩红与漆黑交织的能量乱流,宛如宇宙溃烂的伤口。而在那裂缝中央,悬浮着一只眼睛——巨大、猩红、冰冷,瞳孔深处流转着无数符文与星图,仿佛凝视它的瞬间,灵魂便已被读取、剖析、审判。
九幽冥主的意志投影。
“你来了。”声音不再来自脑海,而是自整个空间共鸣,每一个音节都撼动着叶尘的骨髓,“我等了万年,只为这一刻。”
叶尘站定,衣袍猎猎,目光如铁。
“你不是被封印了吗?”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一缕残念,也敢自称主宰?”
那巨眼微动,似是轻笑。
“封印?呵……”低笑声如雷霆滚过深渊,“你以为七宗联手布下的轮回锁魂阵真能困住我?那不过是延缓苏醒的枷锁罢了。真正的囚笼,从来不在地底,而在人心——恐惧、贪婪、执念,才是滋养我的养分。”
话音未落,四周骤然生变。
虚空泛起涟漪,幻象浮现——一座恢弘古殿崩塌于烈焰之中,七道身影跪伏在血泊里,手中长剑断裂,面容苍老却坚毅。他们头顶悬浮着七枚形态各异的戒指,皆散发着与叶尘胸口之物相似的气息。
“看到了吗?”九幽冥主的声音带着蛊惑,“那是上古七圣,曾以自身精魄为引,将我镇压于此。可你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怕了。”
“怕什么?”
“怕你手中的东西——上古神戒,本非人造之物,而是‘天外’坠落的碎片,承载着超越此界法则的力量。他们惧其失控,更惧有人觉醒其中记忆,揭开这世界的真相。”
叶尘瞳孔微缩。
就在此时,胸口神戒猛然一震!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瞬间撕裂幻象,与此同时,一段残缺的记忆碎片如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
*战火焚天,大地龟裂。*
*无数身穿战铠的身影从天而降,手持奇形兵刃,驾驭雷火战舟,与一群身披黑袍、背生骨翼的存在厮杀于苍穹之上。*
*一名白衣女子立于战场最高处,掌心托着一枚闪耀星辰光辉的戒指,口中吟唱古老咒言。*
*她身后,九道门户依次开启,每一道门后都传来令人心悸的咆哮。*
*最终,她将戒指掷向虚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将所有入侵者尽数封印……*
*但她自己,也在光芒中消散,只留下一句呢喃:“若有一日它重现人间,希望执戒之人,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
记忆戛然而止。
叶尘踉跄一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那画面太过庞大,信息量几乎撑爆了他的神识。
“如何?”九幽冥主低语,语气竟带上几分怜悯,“现在你还觉得,你是命运的主宰吗?你不过是个继承者,背负着早已注定的宿命。”
“闭嘴!”叶尘咬牙,强行稳住心神,“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不信你的谎言!那女人……是谁?神戒又到底来自何处?”
“想知道?”巨眼中闪过一抹猩红,“那就释放封印吧。只要你献出三滴心头血,让神戒与我共鸣,我便告诉你一切真相——力量、起源、终结……甚至,如何逆转生死,让你的母亲复活。”
叶尘浑身一震。
母亲?
那个在他童年大火中死去的女人?
那一幕,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楚,哪怕多年过去,仍会在梦中惊醒。
“你在诱我。”他缓缓闭眼,声音沙哑,“用亲情动摇我的意志……你以为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软弱吗?”
“我不是在诱惑你。”九幽冥主轻笑,“我只是给你选择。你可以继续当一个被蒙蔽的蝼蚁,一步步走向毁灭;也可以接受我的馈赠,掌握真正的力量,成为凌驾于天地之上的存在。”
“代价呢?”叶尘睁开眼,直视那巨眼,“你说这些好听的话,总该有个代价吧?”
“很简单。”巨眼缓缓收缩,形成一道竖瞳,“只要你答应,在我完全复苏之时,允许我借你的身体行走世间。”
空气凝固。
这不是合作,是夺舍!
一旦答应,便是将自己的神魂置于对方刀下,任其宰割。
“哈哈哈……”叶尘忽然笑了,笑声在深渊中回荡,“你堂堂九幽冥主,竟要用这种手段?看来你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放肆!”巨眼骤然怒睁,整个深渊轰鸣震荡!
无形的精神风暴席卷而出,狂暴的识海冲击如亿万根钢针刺入叶尘脑海。他的双耳渗血,眼角崩裂,意识仿佛被投入绞肉机中反复碾压。
“蝼蚁!你可知抗拒我会付出何等代价?!”九幽冥主怒啸,“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崩溃!看着记忆破碎!看着所爱之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幻境再起。
这一次,不再是过去的片段,而是未来的景象——
凌霜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由神戒变化而成的匕首,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
苏狂断臂残躯跪在废墟中,嘶吼:“叶尘!你为了变强,把我们都当成祭品了吗!?”
就连早已逝去的师父,也出现在灰烬之中,摇头叹息:“你不该碰那枚戒指……它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灾厄。”
“不……不是真的……”叶尘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指甲深深嵌入头皮。
可就在他意志即将瓦解之际——
“咚。”
一声心跳。
来自胸口。
神戒再次震动,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金光护体,而是主动释放出一股温润之力,顺着经脉流入心脉,直抵识海核心。
叶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清明。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若是继续被动承受,终将沦为对方精神侵蚀的傀儡。
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灵力,毫不犹豫地刺向心口!
“噗——”
鲜血喷洒而出,第一滴心头血落在神戒表面,瞬间被吸收,戒面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如同苏醒的远古图腾。
第二滴落下,叶尘全身剧颤,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但眼神愈发坚定。
第三滴!
当最后一滴心头血融入神戒的刹那——
“嗡!!!”
一道金色波纹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
整片深渊为之震荡,那猩红巨眼发出一声凄厉怒吼,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性的打击,光影剧烈扭曲,险些溃散。
神戒终于全面激活!
虽只是短暂的一瞬,但足以扭转局势。
金光化作屏障,将九幽冥主的精神压迫尽数挡下。叶尘缓缓站起,尽管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弱至极,可脊梁挺得笔直。
“听着,九幽冥主。”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穿透风暴,“你可以蛊惑别人,可以窥探记忆,可以用恐惧折磨人心。但你错了。”
“错在哪?”
“你错以为,我会因为渴望力量而放弃自我。错以为,我会因失去而堕入黑暗。可你不懂——正是因为我经历过孤独、背叛、死亡,我才更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他抬手抚过神戒,目光灼灼。
“这枚戒指选择了我,不是因为它需要一个容器,而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们这些妄图操控命运的‘旧神’!”
“今日我虽无法彻底摧毁你,但我告诉你——”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神戒金光骤然收敛,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叶尘眉心。他的识海深处,多了一块全新的烙印——残缺,却蕴含着某种超越时代的智慧。
与此同时,深渊开始崩塌。
巨眼发出不甘的怒吼:“你逃不掉的!只要神戒还在,我就永远注视着你!你会回来的!当你无力承受真相时,当你绝望到极点时,你会主动打开大门,迎接我的降临!”
叶尘没有回应。
他转身,迈步走向深渊另一端的光点。
身后,黑暗吞噬一切,巨门缓缓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踏出一片废墟。
头顶是灰蒙的天空,远处山脉起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煞气与腐朽气息。这里已非之前的祭坛所在,而是更深的地底世界——传说中的九狱之一。
他低头看向手掌,那里还残留着三道血痕。
心头血已尽,神戒沉寂。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战,不只是对抗外敌,更是对内心的洗礼。
那些记忆碎片虽残缺,却揭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神戒并非这个世界之物,而是一场跨越星河的战争遗存。而所谓的“九幽冥主”,或许也只是某个更大阴谋中的棋子。
风起云涌,命运的齿轮已然转动。
叶尘抹去唇角血迹,望向远方。
“母亲……师父……凌霜……苏狂……”
“我不会让任何人决定我的结局。”
“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哪怕前方是真正的地狱。”
脚步坚定,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苍茫荒原之中。
而在他离去之后,那片废墟之下,一双微弱的猩红光点,悄然亮起,如同黑夜中的毒蛇之瞳,静静凝望着他远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