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疼醒的。
金属冷意透过后背渗进来,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脊椎。
有什么湿黏的东西糊在眉心,像是凝固的血,可更烫——那温度顺着皮肤往血管里钻,每跳一次,就有红丝从眉骨往太阳穴爬,像根被烧红的铁丝在皮下游走。
他动了!阿影的声音带着鼻音,近得像是贴在耳边。
我想睁眼,睫毛却重得像压了块砖,只看见模糊的影子在晃。
老皮的胡须扫过手背,那点痒意被疼得发木的神经放大,它尖叫着:别碰他!
印子在动!
惊云的雷息突然裹住我的手腕,像根发烫的铁链。
小老虎的低吼震得空气发颤,可那热度才渗进皮肤,就被眉心窜出来的红丝顶开了。
老皮的爪子在我手背抓出血珠:银火在消!
那印子在吃他的火!
我终于撑开眼皮。
密室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阿影的脸凑过来,她眼尾发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想抬手帮她擦,可胳膊刚动,就听见老皮撕心裂肺的尖叫:看他眉心!
镜子在墙角。
我顺着老皮的视线望过去——额心那块皮肤正在蠕动,像有条活物在皮下翻涌。
暗红色的纹路从那里辐射开,沿着脖颈钻进衣领,在锁骨处盘成个扭曲的结。
阿影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山盟典籍......记载过心道容器。
激活后七日......她喉结动了动,要么成神,要么成尸。
铜铃突然响了。
叮——
清脆的声音像把刀劈开空气。
我和阿影同时转头,供桌上那串铜铃正晃得剧烈,却没有风。
信封就躺在铜铃下,暗红色的二字渗着血,墨迹正顺着纸纹扭曲,最后凝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哥,快逃,它在你脑子里。
是妹妹的字迹。
她上小学时总把字的走之底写得歪歪扭扭,我教过她十几次。
阿影猛地掀开我的衣领。
七道红绳在皮下浮起,随着铜铃的响声轻轻跳动——那是我和父母、妹妹、老皮、阿影、惊云之间的羁绊。
此刻它们像被线牵着的木偶,每跳一次,眉心的符印就亮一分。
老皮突然咬住自己的前爪。
鼠血溅在青砖上,腥气冲得人发晕:心控阵没死!
叶无归的执念......让它成了活阵!它的尾巴在血里划出复杂的纹路,我布断魂阵!
不求杀它,只求......
只求让他醒。我替它说完。
可话音刚落,喉咙突然发紧。
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最深处涌上来,像团冰凉的黑雾,顺着血管往四肢钻。
我看见自己的手抬起来,指尖泛着青灰,而阿影的瞳孔在缩小——那只手正掐住她的脖子。
容器......归位。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不是我的。
阿影的脸涨得通红,指甲抠进我手腕,可那力道像在抓块石头。
惊云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虎爪刚要碰到我肩膀,就被无形的墙弹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老皮的血阵烧起来了。
暗红色的火焰舔着我的脚踝,疼得我膝盖发软。
可掐着阿影的手反而更用力了,指节发出的响声。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响,像面鼓在敲:放......开......
你做不到的。那声音在笑,你的身体早就是我的。
识海地炸开。
我站在一片混沌里,面前飘着团黑雾。
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每只手的主人我都认识——是安宁医院那些被做实验的病人,是叶无归手下的喽啰,是被心控阵吞噬的灵魂。
它们的嘴张得老大,声音叠在一起:你本就是为心道重启而生。
放弃抵抗,你将得永生。
永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可那不是害怕,是愤怒,是疼到极点的灼烧。
我想起妹妹被割喉前的眼睛,她明明疼得说不出话,还拼命朝我摇头;想起妈妈最后护着妹妹的姿势,后背被砍得血肉模糊;想起爸爸攥着秤砣冲上去,秤杆断成两截时他的脸......
我妹妹才十二岁。我说,她连初中都没上,连穿裙子的夏天都没过完。我盯着那团黑雾,你说的永生,能让她活过来吗?
黑雾突然凝固了。
我引爆了体内所有银火。
没有朝黑雾攻去,而是顺着双生镜火的脉络,尽数灌进那面藏在识海深处的镜子里。
镜中映出的影子晃了晃,慢慢清晰——是我,可又不是。
他眼神平静,手里攥着七根金红相间的绳子,每根绳子另一头,都系着我最珍贵的人。
你不是容器。他说,你是点火者。
银火与金焰在镜中相撞。
火光炸开来时,我听见无数声尖叫。
黑雾被烧得滋滋作响,那些手化成青烟,最后连叶无归的脸都碎成了星子。
识海突然亮堂起来,我看见妹妹站在光里,她脖子上的伤口不见了,穿着我去年给她买的蓝裙子,冲我笑:哥,我就知道你能赢。
现实里的疼突然涌上来。
我松开掐着阿影的手,整个人向后栽去。
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淌下来,是血。
老皮扑到我胸口,鼠毛上沾着血:你烧了它......可白芷的印记......
在动。阿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的手按在我手腕上,凉丝丝的。
我这才发现,七道红绳不知什么时候从皮下钻了出来,金红相间,轻轻绕着我的手腕,像串会呼吸的手链。
袖中突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那枚跟着我三年的焦纽扣裂开了,细弱的女声从裂缝里钻出来,像片羽毛扫过心尖:哥......我看见门后了......那里有光。
野人山的风突然灌进密室。
我闻见松脂的香气,混着点血腥。
阿影猛地拉开窗帘,月光下,远处的山影里有团红光在闪——是那扇青铜门,比之前开得更宽了。
有只小手从门缝里探出来,指尖滴下一滴血,落在地上,竟开出朵血红色的莲花。
老皮突然用脑袋蹭我的手心:你该歇歇了。
我靠着墙坐下。
密室的青砖上全是焦痕,像朵烧残的花。
阿影蹲下来,用酒精棉给我擦嘴角的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惊云凑过来,湿漉漉的舌头舔我的手背,雷息裹着暖意,把红绳焐得更亮了。
妹妹的声音还在心里。
这次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带着点奶声奶气的甜:哥,门后面的光,好像在等你。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它们轻轻动了动,像在回应我。
月光爬上窗台时,我闭上眼。
明天,该去看看那扇门后面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