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潮气顺着裤管往骨头里钻,我左手背的伤口还在“滋滋”冒青烟,每滴渗出的血都像在石头上烧出个小坑。
惊云残魂贴在胸口,原本幽蓝的光只剩豆粒大,每跳一下都要裂开半道缝,像盏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灯。
意识正往黑里沉,突然听见一声机械似的呢喃,像生锈的齿轮卡在喉咙里:“痛……还在?”
我猛地抬头,石缝对面不知何时蹲了个人。
月光从山涧上方漏下来,照在他身上——不是人,是具铁皮裹着的壳。
金属片接缝处泛着暗红,像是血锈进去的,连眼眶都嵌着铁片,只留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对着我。
“你……”我想撑着石头站起来,可经脉里像爬满了生锈的针,动一下就扎得生疼。
铁皮人没动,金属手指轻轻碰了碰我胳膊。
这一碰,我突然“看”见了自己的痛——不是胳膊上的伤,是那年暴雨夜,我蹲在巷口,看着爸妈的血顺着下水道流走,妹妹攥着的掉在地上,被踩成一滩粉糊糊。
这些画面像被人撕开了结痂的伤口,鲜血流进脑子里,疼得我额头抵着石头直撞。
“他们说没神经的人活不成。”铁皮人的声音从金属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嗡鸣,“可他们忘了,没神经的人,能听见痛在说话。”他掀起胸口的铁皮,里面露出一道狰狞的疤,像条被烧红的铁条烙出来的蜈蚣,“当年他们在我心口种图腾,想拿我当容器。结果疼得不是我,是地脉——它在哭,哭得比我惨。”
我盯着那道疤,突然想起幽昙尖叫时说的“九井连脉提前了”。
山风卷着山涧的湿气灌进来,我左手背的伤口突然不冒青烟了,反而开始发烫,像有根细针扎着穴位跳。
“你烧命痕,是觉得只有你能痛。”铁皮人往前挪了挪,金属膝盖磕在石头上“当”地响,“可痛不是锁,是钥匙。你试试,别压着它。”
我咬着牙,没说话。
惊云残魂在胸口烫得厉害,裂痕已经爬到了后颈。
可不知怎么的,铁皮人那些话像根针,扎破了我脑子里的混沌——这些年我把痛锁在最里面,怕一碰就疯,可刚才被他一碰,那些记忆反而清得吓人。
“试试看。”铁皮人伸出金属手指,指尖对着我的指尖,“用它当桥。”
我鬼使神差地抬了手。
两根指尖刚碰上,痛觉“轰”地炸开。
这次不是我一个人的痛,是地底下的痛——像有九口井在哭,一口比一口哑,一口比一口怨。
我眼前闪过画面:地下密室的墙缝里爬满青苔,墙上刻着和我手背一样的图腾,中央祭台上躺着个男人,头上戴着半截鹿角,胸口插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齿印和我左手背的狼牙缺口一模一样。
“九井连脉……是在唤醒这些井里的东西。”我喘着气,惊云残魂的光突然亮了一瞬,“地仙传承不是修炼,是选能接住痛的人。”
铁皮人没说话,金属手指扣住我的手腕。
我能“看”见他的记忆:白大褂举着手术刀,他被按在手术台上,医生说“神经剥离能提纯痛感”;他被扔进暗房,听见地脉“咕嘟咕嘟”的哭声;他用铁皮裹住自己,却裹不住那些从地底下钻进来的痛。
“他们要的是能替地脉痛的容器。”我突然笑了,眼泪顺着下巴砸在石头上,“可我偏不替他们痛——我要让痛变成我的刀。”
我一咬牙,撕开左手腕的旧伤。
那是当年在病院,我用碎玻璃划的,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幻觉。
血珠刚渗出来,狼牙纹突然“嗡”地震了一下,缺了右眼的狼头居然动了,像活过来似的舔着我的血。
惊云残魂的裂痕“咔”地又开了道缝,可它没灭,反而裹着我的痛往地脉里钻。
“九声哭……是九口井在喊疼。”我闭着眼,能“看”见地脉里的黑血在流,“源头在野人山主峰下的葬钥坑。”
“要到了。”铁皮人的金属壳发出蜂鸣,“它在找你。”
话音刚落,惊云残魂“啪”地裂开道贯穿头颅的缝,幽蓝的光“滋啦”一声灭了。
我慌忙把它按进衣服里,眼泪滴在残魂上,它居然又闪了闪,像在和我说“别慌”。
山风突然大了,卷着股腥气往石缝里灌。
我抬头,山巅的轮廓上多了道影子——是那截断了的鹿角,月光照在上面,影子像活的似的往下探。
“共契者……”风里飘来低语,像有人贴着我耳朵说话,“你终于,成了它最怕的样子。”
铁皮人突然剧烈颤抖,金属壳“咔咔”响:“它在回应你……它听见了。”
我扶着石头站起来,左手背的狼牙纹还在渗血,可这次血没冒青烟,反而凝成了个模糊的眼睛——狼的右眼,补上了。
“门后不是家。”我抹了把脸上的泪,盯着山巅的鹿角影,“那我就,烧了门。”
山风卷着山涧的水响往头顶灌,鹿角影在月光下动了动,古角低鸣像心跳,一下,两下,撞得我耳膜发疼。
我攥紧拳头,能感觉到地脉里的九口井在动,像被什么惊醒了的巨兽。
石缝外传来幽昙的灯笼响,这次不是往我这儿照,是往山巅的鹿角影那儿去了。
我摸了摸胸口的惊云残魂,它的光虽然弱,却比刚才稳了些。
“等着。”我对着山巅轻声说,“我来拆你的门。”
山巅的鹿角影静了静,古角又低鸣一声,像在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