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远的疑惑亦是萧政的疑惑,萧政轻摇折扇,面色惨白,“烦请舅父给鸿胪寺四方馆打个招呼,本王要去北漠使馆去拜访北漠使臣阿史那沙陀。”
江明远长出一口气,无奈地点头,“本官去办此事。”瞟了一眼面前之人,“政儿,有空多去看看你外祖父。你已弱冠,日后行事需谨慎再谨慎。”
萧政一想起这些事,禁不住摇头,“舅父,这一年就这个月轻松些,在夏州日日劳累,回到京城还要练兵,没有一日有空闲。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休沐的机会,还要查案。”
“装什么装?在京城谁不累?你现在是武平王,自然要担更多重任。”江明远无奈地摆手,“今日无事,你先回王府,待鸿胪寺四方馆那边有消息,自然会派人去传信。”
望着江明远迈着大步离开的身影,萧政用手摸着头,心生疑惑,“本王是协助查案,这一州刺史完全没把本王放在眼里。”瞧了一眼陈缇,“陈缇,回王府!”
陈缇躬身施礼,“少主,是否要请宋娘子回王府?”
萧政摇摇头,迈着大步走出后衙正堂,抬头瞧见灰蒙蒙的天空,回想着今日质子府发生之事,这兴安城中还是不太平,若不参与此案,定能过清闲日子,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萧郎!萧郎!”
这是陆清颜的声音,陆清颜今日去王府并未寻到萧政的身影,从胡正明口中得知今日萧政的行踪,又追到雍州署衙,迎面走过来,大声喊,“萧郎,这是要去哪里?不如去曲江池划船!”
“不去!不去!”萧政低声说,“本王要回府歇息,宋妍的师父来京城,可以去看一看。”
“本王妃也去!”陆清颜厚着脸皮缠着萧政,“回王府也行,王府那么大,总要熟悉一遍。”
萧政苦笑三声,摇着头,大手一挥,“陈缇,回王府,再派人去陆府请王妃回家。马上就要大婚,王妃要待在家中备嫁。”
“干什么?干什么?”陆清颜生气地摆手,“本王妃要去王府,先适应些日子。”
萧政无奈地摇头,拉着她离开雍州署衙,坐上马车回武平王府。一路上陆清颜叽叽喳喳地说话,萧政还不能捂耳朵,不停地吹气,小声问,“清颜,你在家里也是这么能说吗?武平王府仆人一共才三十个人,你嫁过来后,别惹事情啊。”
“啊!什么?本娘子还没嫁过来呢,你就开始立规矩。”陆清颜瞧着马车外面,“你是王爷,不能限制本王妃。”
萧政轻吹一口气,不想再说话,好生无奈,看了一眼她额头的梅花钿妆,“下次出门换个花钿妆,梅花不好看,这头面换成金色头面,这才配得上武平王妃。”
陆清颜嘟着嘴,笑着点头,“阿妍也是梅花钿妆,你也天天看。本王妃就喜欢这样打扮,”
萧政忍不住叹气,一直到回到王府不再说话。
“萧王爷,你在京城这么忙,还有心思去协助雍州署衙查案。虎贲营的训练不做了!朱雀门不守了?中书省政事堂不去了!”
面对陆清颜的一通讥讽,萧政翻着白眼,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本王休沐十五日。”
“哦!”陆清颜摇着头,“除了协助雍州署衙查案,还要做什么?本王妃能否参与?终南山武平别院,可以去吗?”
萧政无奈地苦笑一声,手指前面的武平王府匾额,“下车!下车!王府到了!”
陆清颜紧跟着萧政走下马车,摇着头,抬头瞧了一眼武平王府的匾额,好奇地问,“萧郎,武平王,萧将军,你还没回答问题呢。你这是怎么了?”
萧政抬头瞧见胡正明,笑着打招呼,“胡叔,去请萧依敏来陪王妃说话。”瞥了一眼陆清颜,“本王先去换衣袍。”
胡正明躬身行礼,低声回道,“少主,萧府别院那边晁天横已安置好,是否要留下此人?”
萧政摆着手,“此事不要问,不用管晁天横,派人去夏州探查晁枫的亲族,查到后告知晁枫。本王绝不愧对任何一个跟随的亲卫。”
“我即刻去办!”胡正明笑着点头。
萧政迈着大步进入王府大门,陆清颜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心中疑惑:“这是为什么?王府这么多亲卫,每一个都要如此做吗?这是萧家的规矩吗?”
萧政去正清苑换了一身白色衣袍来到前院湖心凉亭,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瞧见萧依敏正在和陆清颜嬉戏打闹,立刻停住脚步,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缇,“依敏,清颜,你们要玩到何时?”
萧依敏和陆清颜在凉亭中嬉戏追逐,两人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萧政轻摇折扇,斜靠在木柱上,轻叹几声,冲着陈缇微笑招手,“你过来!”
陈缇慢步走近前,低声询问,“少主,有何事?”
“近些日子可有人来王府拜访?”
陈缇摇着头,“近日有一个监察御史-晋衡递来拜帖,只是少主一直在忙,并不在府中。后来此人便没有再来。”
“晋衡!”
萧政轻摇折扇,慢步走到石桌前坐下来,“陈缇,今夜雍州署衙会派人来传消息,一旦雍州署衙派人来,即刻领进来。快去!”
望着陈缇转身离开的背影,萧政心中依然有几分不安,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别闹了!”
陆清颜拉着萧依敏坐到萧政对面,呵呵一笑,“萧王爷,你在生气啊?”
萧政猛然合上折扇,低声说,“今日遇到一个怪异的案子,涉案的人都在喊冤,一个太医都不肯认罪,这样的案子第一次见。”
陆清颜先是低着头,努努嘴,小声说道,“或是有冤情,或是被人拿住,有话不敢说。蛇有七寸,人亦有弱点。”
“有道理!”
萧政轻抿嘴唇,突然意识到今日解图的反常举动能证明这个结论,北漠质子阿史那延陀及其仆人或全在撒谎,太医郑宣平一心求死,好似对生死不在乎。这个案子处处透露着古怪和异常,京城的漩涡远比夏州要残酷。在夏州之时林惠通为谋求个人仕途故意隐瞒巴结徐毅一事,险些害得萧政铸成大错。如今在京城,这个案子牵涉到北漠质子和太医郑宣平,北漠质子虽已苏醒,一旦处理不当,定会激怒北漠可汗。太医郑宣平是萧氏的仇人,若无真凭实据定会招致一众御史言官的弹劾。郑宣平的女儿郑良英还故意纠缠胡鸣,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安排。这幕后之人算计人心,分明是在算计武平郡王萧政。
萧政不敢去想幕后之人的动机,他虽常用人心查案,但极其讨厌那些精于算计之人。“幸好本王只是协助查案,并不负责审案。”这才是萧政的真正心思。
萧依敏在石桌前开始煮茶,将煮好的热茶放在萧政面前,“大哥,这冬日的茶最好喝,莫要为案子忧愁!”
陆清颜生气地质问,“本王妃的茶呢?”
萧依敏无奈地摇头,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陆清颜面前,“陆姐姐,喝茶!”
“这是什么好茶?”陆清颜笑着端起茶盏轻饮两口,“顾渚紫笋陈茶!”
萧政端起茶盏品茶,脱掉身上的厚披风,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世间的人多为个人私利行事。
天色渐暗,萧依敏亲自送陆清颜离开武平王府。萧政独自坐在石桌前思虑着今日的案子,不知何时胡鸣身穿便服坐在他对面,“兄长,你在忧虑何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政抬起头,长叹一声,“阿鸣,本王已接手太医郑宣平一案,你要答应远离郑宣平一家人,郑宣平并不无辜。此案本王只能暗中协助查案,不能做主审,郑宣平毕竟是河东萧氏的仇人。本王要主审此案,不论郑宣平是否有罪,那些御史言官定会站出来弹劾。”
“兄长,此事确实如此,是我被郑良英所蒙蔽。日后我不会再见郑宣平父女。”胡鸣端起一杯茶盏品茶,面色惨白,“叔父已为我安排相看,荥阳郑氏勾结萧碧岚故意污蔑萧大将军和萧伯父,这个仇我忘不了。郑良英更是居心叵测之人,故意接近我定有不良的目的,更不是良配。”
萧政瞧出面前之人的异常,“有本王在,你想做什么都行,可从胡叔遴选之贵女中选取喜欢之人。你是陛下亲封的景阳侯。”
胡鸣低着头,喃喃自语,如此繁华的大荣怎会薄待堂堂的景阳侯?本侯是要做大荣第一御医的人,岂会困于这些事?
此时萧政想起一事,手指石桌上的金酒壶和金酒杯,“这是北漠质子阿史那延陀中毒昏迷前所用的金酒壶和金酒杯,你再看一看是否有毒?”
胡鸣先拿起两个金酒杯闻了闻,“苦杏仁味儿,是毒药!”又拿起金酒壶看了一眼,“这是一个阴阳壶,就是九曲鸳鸯壶,壶把上有一个旋转按钮,可倒出不同的酒水,”瞧见石桌上有一瓶黄醅酒,倒了半瓶酒到壶中,又倒了半壶茶到壶中,先倒了一杯,“这是酒,”旋转一下按钮,又倒了一杯,“这是茶。”
此时萧依敏笑着走近前,“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胡鸣大声说,“借你头上的银钗一用!本侯在为王爷演示九曲鸳鸯壶!”
“给你!”萧依敏从头上拔掉银钗递给胡鸣。
胡鸣先用银钗验毒,银钗插入第一杯茶中变成黑色,“这杯茶有毒!”又将银钗插入第二杯酒中变得更黑,“这杯酒也有毒。”
“这可是御赐之物!”萧政“噌”地站起身,“质子府管家在撒谎,这金酒壶和金酒杯绝不是质子府之物,明月酒楼的酒水有问题。为何北漠使臣没有中毒?这其中定有蹊跷。”
“陈缇!把这证物收起来即刻送到雍州署衙,这金酒壶和金酒杯被人下毒。”萧政更加生气,瞧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陈缇。
陈缇快步跑进来,躬身行礼,递上一份书信,“少主,这是江刺史送来的一封信。”
萧政拆开数书信看了一眼,书信内容:明日午时一刻北漠使馆拜访使臣。
陈缇恭敬地收起金酒壶和金酒杯,小心翼翼地端着金酒壶离开湖心凉亭。这可是一个有毒的金酒壶。
萧政将书信扔到石桌上,“明日去拜访北漠使臣阿史那沙陀。阿史那沙陀和北漠质子关系如何,我们还不知晓。若阿史那沙陀想要故意毒害阿史那延陀,亦有可能。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鸿胪寺四方馆之人与本王并无来往,一旦此事处理不好,定会有其他麻烦。”
胡鸣摇着头,“兄长,鸿胪寺之人不敢惹武平王。”
萧政低着头,轻摇折扇,“这快冬天了,还这么热。”迈着大步在湖心凉亭的长廊来回踱步。
胡鸣瞧了一眼萧依敏,低声问道,“依敏,你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郎君?”
“哼!本娘子还要再去府库领一支银钗,不想和你说话。”萧依敏手指石桌上的煮茶之物,“你来收拾!”
“你这是干什么?”胡鸣一脸怒气,“兄长冲本侯发怒,你这个小丫头也敢指使本侯。陛下要设置单于都护府,兄长没争到单于都护府大都护一职生气,本侯理解。你为何这般生气?”
萧依敏白了他一眼,“你听好了!本娘子的哥哥在虎贲营当兵,胡叔令本娘子在王府管教你,直到你娶亲为止。”
“本侯不服!本侯不服!”胡鸣生气地大喊。
萧依敏哼着小曲离开湖心凉亭,胡鸣轻吹一口气,禁不住大声喊,“这是什么事?本侯早晚把你这个丫头嫁出去!”瞧了一眼煮茶之物,想起刚才验毒之事,额头上不停地渗着冷汗,“北漠质子中毒一案确实蹊跷,莫非是有人故意设局?”抬起头望着夜空,“今夜兄长只是验毒,并未问是何毒,只能证明一件事,兄长早已知晓北漠质子所中何毒,只是在试探我。是谁解开了北漠质子中毒一事?”
此时宋妍从而天降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地讲,“阿鸣,明日我师父离京,你陪本女侠去送师父。”
“晁天横!对,就是这样。应是晁天横在为兄长验毒!”胡鸣将煮茶之物放在木托盘上,“本侯要去太医署当值!你师父还是你亲自去送!”迈着大步离开湖心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