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底，年关将近，北风呼啸，呵气成冰。
青阳镇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淮河村村边常年流动的小河也结了冰。
睡梦中，傻妞感觉腰上被轻轻踹了一脚，她迷迷瞪瞪醒来，鼻尖充斥着熟悉的猪骚味，隐约间听到了远处传来几声哭嚎。
抬眼看向窗外，天色微亮！
唉，又有人冻死了！这阵子听说已经冻死了不少人，大家都渐渐习惯了，麻木了，过一天是一天。
死了人的人家象征性的嚎哭几声，然后破草席一卷，埋了完事。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他自己。
傻妞感觉自己很幸运，又成功的熬过了一夜！
多亏了身旁的老母猪！
该起来熬猪食了。
她恋恋不舍的蹭了蹭暖烘烘的猪肚皮，傻傻一笑：
“猪猪饿了吗？猪宝宝也饿了是不是？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快速的爬起，一阵冷冽的寒风从破旧的窗户中吹进来，让刚起身的傻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唔，好冷！
她双臂环胸搓了搓胳膊，瘦弱的小身板好似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
她硬挺着想要重新窝回母猪怀里的冲动，跺了跺冰凉的双脚，瑟缩着身子来到猪圈门口，欲前往外厨房。
外厨房是她大伯专门在院墙内搭建的一个露天灶台，几块石头垒砌而成，上面有一口缺了角的大铁锅。
婶娘说，这个灶台是专门给傻妞的，除了熬制猪食外，她煮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许用家里的木柴。
所以她每天晚上下山回家时都会多带两捆柴。
雪停了，院子里的积雪很高，她站在猪圈门口一阵踌躇，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冻疮的脚丫子，一时有点不敢下脚。
“哼哼！”
这时猪圈里传来了一声哼哼，猪猪饿了，不能饿着猪猪，否则婶娘会打她，很痛，还会不准她吃猪食。
她不想被打，也不想饿肚子。
她必须赶在大伯一家起床前喂好猪。
于是，她不再犹豫，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破旧衣衫，一脚踩进积雪里。
积雪直接没过膝盖，冷的她一个激灵，牙齿直打颤。
她咬着牙艰难前行，积雪将她单薄的裤腿蹭到了膝盖以上，小腿冻的通红，麻木的没了知觉。
短短几米的距离，对于她这个刚满12岁身量不足一米三的瘦弱小孩来说，困难无比，摔倒好几次才到达目的地。
她边捡柴火边对着冻僵的双手哈气，冻的不行后又塞进腋下捂暖。
随后快速又熟练的引火烧锅，锅里满是积雪，白晶晶的，很是好看，烧开后化成的水正好可以用来煮猪食，省的她再去打水了。
随着火焰的升腾，周边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她将手脚靠近灶火边烘烤取暖。
冻疮被烤热后开始发痒，痒入骨髓，她使劲的搓揉抓挠，直至抓破流血才稍微舒缓一些。
就在她专心抓挠时，耳朵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冻疮都被捏爆了，痛的她一阵惨叫，
同时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
“天杀的赔钱货！当年我就不应该心软收留你！让你在外面冻死拉倒！这么晚了猪食都没做好，还在这偷懒！你是想饿死我家的猪吗！还不快点！”
“喂完猪记得把那盆衣服洗了，别一天到晚尽想着偷懒，吃我的喝我的，还要浪费家里的柴火，今天不多捡四捆，猪食都不许吃！”
说完，婶娘扔下一小袋子带着米料的米糠，嫌弃的抓了一把雪在手上搓了搓，骂骂咧咧的回屋去了。
这一小袋米糠是给猪猪的福利，自从猪猪怀了小猪仔后，经常会有带着米料的米糠加餐，连带着她也跟着沾光。
傻妞不敢回嘴，也不敢喊痛，只能闷头快手快脚的将猪食做好，在喂猪的时候顺便吃几口对付一下。
几口热呼呼的猪食下肚，身上也没那么冷了，趁着外面没人，她将脚盆里稍大一些的脏衣服全都裹到自己身上，小一些的则塞进衣襟里，直到将脚盆里的脏衣服全部弄上身才罢休。
她不敢将衣服塞进裤腿里，怕掉了，回头找不到，会被打死。
她裹着臃肿不合身的衣衫，费力的拖拽着空脚盆，踩着前人留下的脚印，呼哧呼哧的来到小河边，看着结了冰的河面犯愁。
这个时候的河边一个人都没有，河里的冰至少有两指厚，再过些天，冰面上大概就能走人了。
傻妞沿着河边找了一块冰面相对细薄的地方蹲下，拿着棒槌使劲邦邦几下，反震之力震的她手生疼，差点没拿住，结果冰面却纹丝不动，没有一点碎裂的迹象，被砸的地方仅仅只出现了几个小白点。
她蜷缩着身子无奈的看着冰面，将双手塞进腿凹凹里捂暖，然后又去捂冻的发疼的膝盖，来回折腾却起不了什么作用。
她不敢久蹲，稍稍动了动僵麻的双脚，认命的起身再次寻找，只是河边的积雪没有脚印可循，她只能一点点的试探着往前走。
没几下脚上的草鞋就掉了一只，卡在了积雪里拔不出来。
待她好不容易从雪里抠出草鞋时，一抬头竟惊喜的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块没有积雪的碎石地。
她开心的拿起脚盆来到这块空地上，惊奇的看着和脚盆一般大的无冰河面，不明白为何这块地方没结冰。
清澈的河流下枯草飘摇，隐约间有一团黑色若隐若现。
傻妞一无所觉，她开心的解下一件衣服开始清洗。
大概是她的手冻的太久了，此时放入水里竟不觉着冷，反而感觉挺暖和。
趁着暖和，她快速的将所有衣服洗完，临走前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将草鞋脱下，挽起裤腿，小心翼翼的踩进河里。
“唔，好暖和！这里好像更暖和一些！”
她朝着更暖和的地方挪了几步，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硬物，脚下一歪差点跌入河里，好在最后还是稳住了。
只是脚指头被硌得生疼，上面的冻疮被顶破了，流了好多血，有一些更是渗入了硬物里消失不见。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在略显浑浊的河水里，很难被发现。
她生气的捞起硌脚的东西，来不及细看，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硬物入手暖暖的，似铁非铁，巴掌大小，黑金色，上面有许多好看的纹路，整个样子像极了缩小版的暖手炉。
前年她娘带她上街的时候看到过，一位富贵老爷手里捧着的，看着就很暖和。
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好神奇的小东西，居然还能暖手，要是能再小点就好了，那样就可以用草绳绑起来挂在脖子上随身携带。
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手里的小暖炉竟真的缩小了一圈，此时已经能够被她一手握住！
傻妞有点不敢相信，她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小暖炉，确定它不是泥捏的。
“能缩到小拇指大小吗？”
这一次，她睁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手里的小暖炉，下一秒，小暖炉在她的手心里又缩小了一圈，真的变成了她小拇指那般大小。
“再小一点！”
“不对，再大一点！”
伴随着一阵头晕眼花，小暖炉缩短了一半后又恢复成小拇指大小，此时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小暖炉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变大变小，要是能再变出点能吃的就更好了。
只是她现在有点头重脚轻，胸闷恶心，
不敢再继续尝试，眩晕之感稍稍缓解后，她才从水底拽出一些韧性比较强的水草，三两下编织出一根细细的绳子。
用力拉了拉没拉断，她很满意，随后以一种特殊的结绳手法将小暖炉牢牢绑住，挂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贴身佩戴。
这让她想起娘亲给的玉佩挂坠，她一直戴着，冬暖夏凉，可惜半年前不小心给弄丢了。
想到此，她的心头一阵郁闷，心头的喜悦稍减，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沁入身体，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源源不断，原本被冻的发疼的骨节也得到了不小地缓解。
手里的脚盆仿佛都轻了不少，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郁闷的心情转瞬即逝，她心情愉悦地往回走，没过一会儿，脚盆里的湿衣服就冻成了冰疙瘩。
但她的手脚却是从未有过的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