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马脚程颇快,自离开宗门那云雾缭绕的山脉北麓,一路向北,不过半日功夫,官道旁便隐约可见凡俗城镇临河镇的轮廓。
林木并未进入镇子,而是按照任务玉简的指引,在镇外数里处,转向一条更为僻静的小路。
不多时,一座颇具气势的庄园便出现在眼前。青石垒砌的高墙连绵起伏,主建筑飞檐斗拱,虽不似宗门那般仙气缥缈,却也透着一股沉稳厚重的世家气派,正是那磅礴大气的风格。
庄园正门前,几名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彪悍的汉子警惕地守卫着,显然是修炼外家功夫的凡人武者。
他们见到林木骑乘灵马而来,又感知到他身上不同于凡俗的气息,不敢怠慢,但也并未立刻放行,而是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林木从灵马上从容跃下,自储物袋中取出那枚代表流云宗任务的玉简,灵力微吐,玉简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清光。
“流云宗弟子林木,奉命前来处理贵家族灵植事宜。”他声音清朗,不高不亢。
那几名武者见状,神色一凛,其中一人连忙躬身道:“原来是上宗仙师驾到,请稍候,我这就去通报师兄和长老!”说罢,急匆匆地跑进了侧门。
片刻之后,侧门内走出来两位身着统一服饰的年轻修士,修为大约在练气二层、三层左右。
他们验看了林木的任务玉简,确认无误后,态度恭谨了许多,一人在前引路,将林木请入庄园内的一处偏厅稍作等候。
没过多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身穿灰色锦袍、面容清癯、双目有神的老者快步走了进来。他身上散发着练气五层的灵力波动,正是此地的三长老。
“老朽刘敬元,见过流云宗林师弟。”
三长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焦灼与期盼,“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林木起身还礼,态度平和:“陈长老客气了,奉宗门之命前来,分内之事。不知长老方才所言,灵植长势不佳,具体是何情形?”
提及灵植,三长老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叹了口气道:
“唉,不瞒师弟,此事着实蹊跷。也不知是何缘故,从月余之前开始,我们庄园里那二十亩灵稻的长势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堪堪只长到往年同期一半的高度,叶片也有些发黄,毫无生机。照此下去,今年的产量怕是连往年的一半都难达到,可每年给宗门上交一半收成是定例,若是短缺了,我陈家……”
他顿了顿,脸上忧色更重。
“除了这二十亩灵稻,还有旁边新开垦的三亩灵草,种下也没多久,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生长极其缓慢。我等尝试了各种方法,检查了水源,也追加了常用的灵肥,却始终不见起色,这才不得不厚颜向宗门求助。”
林木静静听着,微微颔首。二十亩灵稻,对于一个附属家族而言,确实是极为重要的产出,尤其还关系到对宗门的供奉,难怪这位三长老如此急切。
“原来如此,”林木沉吟道,“长老放心,我既奉命前来,定会尽力查明原因。还请长老带我去灵植所在之地亲自查看一番。”
“应当的,应当的!”陈敬元闻言,精神略振,连忙道,“师弟这边请!”
说罢,他亲自在前面引路,带着林木穿过几重院落,向庄园后方的灵田走去。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草木灵气似乎也越发稀薄滞涩。很快,一大片平整开阔的灵田出现在眼前。只是田中的景象,却让林木的眉头也不禁微微皱起。
放眼望去,整整二十亩的灵田里,灵稻稀稀拉拉,远没有达到应有的密度。更显眼的是它们的高度,果然如三长老所言,普遍只到成年人膝盖上下,与旁边田埂上正常生长的杂草形成了鲜明对比。
稻株纤细,叶片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顶端的稻穗更是小得可怜,几乎看不到饱满的迹象。一阵风吹过,稻浪不起,只带来一片萧索之感。
不远处的另外三亩地里,新种下的灵草同样蔫蔫的,匍匐在地,缺乏应有的活力和光泽。
“师弟请看,”陈敬元指着眼前的景象,痛心疾首,“这就是如今的情况。往年这个时候,灵稻都快齐腰高了,稻穗饱满,灵气盎然,哪里是这般模样……”
林木没有立刻答话,林木缓步走在田埂上,目光沉静如水,仔细审视着一株株病恹恹的灵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枯败气息,与灵植本该有的清香生机截然不同。
他指尖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乙木灵力,如最纤细的触须,无声地探入泥土,缠绕上附近几株灵稻的根系。
他首先排除了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土壤并非完全失去肥力,其中蕴含的土属灵气虽然不算浓郁,但也并未枯竭。水源的气息也并无明显的污秽或毒性,周遭的天地灵气虽然略显稀薄,但也不至于让灵稻衰弱至此。
那么,问题更可能出在灵稻本身。
林木双目微阖,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指尖那缕乙木灵力上传回的感应。他的感知顺着稻株的脉络向下,深入到盘踞在泥土中的根系。
起初,一切似乎都只是单纯的虚弱。根系不够发达,缺乏韧性,吸收外界灵气和养分的能力似乎被大大削弱了。这与三长老所描述的症状完全吻合。
但林木没有就此止步。他的乙木春生诀不仅仅是催发生机,更赋予了他对植物生命状态异乎寻常的敏锐洞察力。
他耐心地、细致地梳理着根系传来的每一丝微弱的生命波动,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搜寻着猎物留下的最不起眼的痕迹。
渐渐地,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那一片代表着根系自身生命活动的微弱背景音中,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若隐若现、却又带着一种阴冷、贪婪意味的异种生命气息!
这些气息极其微小,如同尘埃,而且深深地潜藏在靠近主根和部分须根的表层之下,与泥土和根系本身的灵气波动几乎融为一体。
若非林木的感知对木系生命有着天然的亲和与分辨能力,恐怕就算是神识更强的修士,在不刻意针对性探查的情况下,也很容易将其当作正常的灵气杂波而忽略过去。
“找到了……”林木心中一动,立刻调动更多的乙木灵力,聚焦于那些异种气息的源头。
在他的精微感知视野中,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只见在那些灵稻相对粗壮的主根以及部分细密的须根表面,附着着无数比米粒还要小上许多、近乎半透明的灰褐色小虫!
这些小虫形似微缩的甲虫,背部有着与泥土颜色极为相近的斑纹,紧紧地吸附在根须上。
它们的口器如同最细小的针管,刺入根系表皮,正源源不断地、贪婪地吸取着灵稻根系中那本就微薄的生机与灵气精华!
每一只小虫吸取的量或许微不足道,但成千上万只聚集在一起,对一株灵稻而言,如同灾难一般!
难怪这些灵稻长势如此之差,叶片枯黄,仅仅是维持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全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拔高生长、孕育饱满的稻穗。
就连旁边那些新种的灵草,恐怕也未能幸免,在其刚刚扎下的嫩根处,同样可以感知到这些小虫的存在。
“蚀根蛭虫……”林木脑海中闪过一个他在某本关于灵植病虫害的古籍中看到过的名字,虽然细节不尽相同,但习性极其相似。
这种灵虫极为隐蔽,专门窃取植物根部生机,是灵农们深恶痛绝却又难以根除的顽疾之一。
他缓缓收回探查的灵力,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刘长老,”林木转过身,看向一脸期盼与紧张的三长老,语气平静却带着确信,“我已经大致找到问题所在了。”
“哦?!”陈敬元精神一振,连忙追问,“师弟快快请讲!究竟是何缘故?”
林木指了指脚下的灵田,沉声道:“问题不在土,不在水,也不完全是肥力不足。贵庄的灵稻和灵草,是生了一种专门侵害根系的灵虫。”
“灵虫?!”三长老大吃一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我们之前也请人用驱虫的法术和药粉处理过,并未发现任何虫害啊?而且从未见过有什么虫子能造成如此大范围的……”
“此虫非同一般,”林木解释道。
“它们并非啃食叶片或茎秆,而是潜藏于地下,直接吸附在灵植的根系之上,窃取生机与灵气。其体型极为微小,几乎与尘土无异,气息又极其隐蔽,善于与根系、土壤的灵气波动相融。若非我修炼的功法恰好对探查植物生机和细微生命波动较为敏感,并着重探查了根部,恐怕也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种灵虫,称之为蚀根蛭虫,它们持续不断地吸取,导致灵植根基受损,无法正常吸收养分和灵气,自然长势衰败,产量锐减。长老之前所用的常规驱虫手段,恐怕难以触及这些深藏根部的元凶。”
听到林木条理清晰、言之凿凿的分析,又点明了为何之前未能发现的原因,三长老脸上的惊疑逐渐转为恍然,继而又涌上深深的忧虑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原来是这样,竟有如此阴险歹毒的灵虫!那,那师弟,可有办法驱除这些蚀根蛭虫?”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二十亩灵稻,关乎着家族今年的收成,更关乎着对宗门的供奉,若是无法解决,后果不堪设想。
林木看着长老焦急的神情,心中已开始快速思索对策。他点了点头,给了对方一个相对肯定的答复:
“此虫虽然隐蔽难缠,但并非无解。长老请放心,待我再仔细确认一番它们的习性,应当能找出克制之法。”
林木看着三长老期盼而恳切的目光,略一沉吟后,说道:
“刘长老,依我初步判断,以我自身的木系灵力直接渗透净化,应是当前最为稳妥也最能对症之法。此法可直接针对根部的蛭虫,同时尽量避免对灵植造成二次伤害,甚至能稍作滋养。”
他顿了顿,估算了一下工作量和自身灵力恢复速度,补充道:
“只是这片灵田面积不小,那些蚀根蛭虫又极为细小顽固,要将它们彻底清除,同时稳固灵植生机,需得精细施为,急不得。我估算,整个过程,恐怕需要大约十天的功夫,而且每日都需要耗费大量心神与灵力,会颇为疲累。”
听说有明确的解决方案,而且林木愿意亲自施为,刘长老脸上顿时露出无比感激的神色,连忙道:
“十天?!不长,不长!只要能救活这些灵稻灵草,别说十天,就是再久些也值得!师弟尽管施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为了表示我刘家的一点心意,也为了补偿师弟这番辛苦劳累,从今日起,我刘家愿每日额外奉上一块下品灵石,作为师弟的辛苦酬劳,还望师弟不要推辞!”
每日一块下品灵石,十天便是十块,这对于一个附属家族来说,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绝非小数目了,足见其诚意和对此事的看重。
林木略作思忖,想到这确实是远超普通任务强度的付出,也就没有矫情推辞,点头应下:“如此,便多谢长老美意了。事不宜迟,我今日便开始着手处理。”
接下来的十天,林木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二十三亩灵田之中。
每日清晨,他便会来到田边,选一处中心位置盘膝坐下,或者缓慢地行走于田埂之间。双手掐着玄奥的法诀,周身散发出柔和而精纯的淡绿色乙木灵光。
这灵光并非强猛冲击,而是如同春风化雨般,无声无息地渗透进脚下的大地,精准地覆盖住每一寸染病灵植的根系范围。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心神的工作。他既要让那些阴寒的蚀根蛭虫感到极度不适、难以生存,甚至直接被生克之力消磨掉,又要对本就虚弱的灵植根系尽可能地温和、滋养。这其中的平衡与控制,要求极高。
每天从清晨到日暮,当林木结束一天的施法时,脸色往往都有些苍白,额角甚至会渗出细密的汗珠,体内的灵力更是消耗得七七八八,显露出深深的疲惫。
刘家上下看在眼里,对他愈发敬佩和感激,每日都准时将一块下品灵石送到他手中,并送上恢复性的食物和茶水。
林木也不多言,收下灵石后便返回客房打坐恢复,为第二天的持续工作做准备。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灵田中的景象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最先能观察到的,是那些灵稻灵草叶片的枯黄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褪去,慢慢透出一点点嫩绿。
原本弥漫在田间的萎靡死寂之气,也仿佛被和煦的春风吹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正在缓慢复苏的生机。
到了第十日傍晚,当林木再次完成了一整天的灵力灌注后,他并未立刻结束。
他先是仔细地用神识和乙木感知探查了一遍整片灵田的根系,确认那些曾经密密麻麻附着在根须上的蚀根蛭虫,此刻已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残骸正在被土壤和乙木灵力分解净化。
根系的危殆感彻底消失,开始重新焕发出健康的生命活力。
“祸根已除”林木心中一定。但他看着眼前这大片劫后余生的灵稻和灵草,想到它们亏损的元气,决定再助它们一臂之力。
只见他双手再次变换法诀,周身散发的乙木灵光变得更加柔和、博大,充满了纯粹的生命与生长的气息,正是乙木春生诀的滋养之力。
面对这二十三亩的范围,他并未像照料珍稀灵药那般一根一根地精细施为,而是采取了粗放却高效的方式。
他将灵田大致划分为一小片一小片的区域,随后引导着充满生机的乙木灵力,如同春雨普降般轮流覆盖过每一个区域,
完成这最后一道滋养后,林木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脸上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任务完成的确信和满意。
“幸不辱命。”林木站起身,走到一直等候在不远处的三长老面前,微微一笑道:
“刘长老,根系的蛭虫已尽数清除。方才我又略施薄法,助它们固本培元。如今灵植的生机正在稳步恢复,接下来只要按正常方法好生照料,待其元气慢慢补足,虽说今年的收成或许仍会受些影响,但绝不至于大幅减产,更不会危及根本了。”
“当真?!太好了!太好了!”三长老激动得老脸通红,甚至上前一步,有些失态地抓住林木的手臂,连声道谢,“多谢师弟!多谢师弟出手相救!您您真是我刘家的恩人啊!”
其他闻讯赶来的刘家族人也是个个面露喜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待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刘长老郑重地对身后一名管事吩咐了几句。很快,那管事便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走了过来。
“师弟,这十日的辛苦费,还有您应得的任务贡献点,家族之后会如实上报宗门。这点东西,不成敬意,是我刘家上下感念师弟大恩,特地为您准备的一点薄礼,还请您务必收下!”
刘长老亲自接过布袋,递到林木面前。
林木接过,入手颇沉,打开一看,里面是颗粒饱满、闪烁着莹润光泽、蕴含着精纯灵气的稻谷,正是上好的灵稻,估摸着足有二十斤重。
这显然是刘家珍藏的或是未受影响的存粮,在此刻拿出来,足见其心意之重。
“长老客气了。”林木感受着灵米中纯净的灵气,也没有再推辞,将其收入储物袋,再次向刘长老和众人点了点头,“举手之劳,能解决贵家族的难题,我也很高兴。如此,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至此,林木的第一次宗门任务,在付出了十日的辛劳,并细心地进行了最后的滋养后,宣告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