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阳的余晖将回春堂染上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重。
沈青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河床下艰难撬出。
“沈家，并非普通的商贾世家。”她抬起眼，归墟之瞳中幽蓝光芒流转，仿佛映照着深不见底的过往，“追溯血脉，沈氏先祖乃上古时期奉命镇守东海之滨‘归墟海眼’的守护者一族后裔。”
“归墟海眼？”陆昭眉头微蹙，这个词他并非第一次听闻，无论是从第七处的只言片语，还是从恶灵“溟”的咆哮中，都隐隐指向那个神秘的深海存在。
“嗯。”沈青桐点头，“传说中万水汇聚之地，亦是天地间至阴至暗、连通未知深渊的通道。海眼并非一直狂暴，它有其平静期，也有其活跃期，甚至会偶尔泄露出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或物质。沈家世代的责任，便是监视海眼异动，并在其活跃时，以特殊血脉之力加以安抚、镇守，防止其中可怖之物彻底降临世间。”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片深邃而危险的海域：“为了这份使命，沈家先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血脉中也因此烙印下了与归墟之力共鸣的印记。这份印记，在沈家后代身上时隐时现，而其中最显着的特征，便是…‘归墟之瞳’。”
陆昭心中一震，看向沈青桐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眸。
“拥有归墟之瞳的沈家后人，对海眼的感知力最强，也能更好地引导和掌控那股镇守之力。但福兮祸之所伏，这双眼睛，也让我们更容易受到海眼泄露出的邪异能量的侵蚀和…吸引。”沈青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在我出生时，归墟之瞳的力量便异常强大，远超历代先祖。家族视我为希望，也视我为…最完美的‘容器’。”
“容器？”陆昭的心猛地一沉。
“嗯。”沈青桐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家族秘典记载，当海眼发生前所未有的大暴动时，常规的镇守手段将会失效。唯有将拥有最纯净、最强大归墟之瞳的血脉后裔，以秘法献祭于海眼核心，以其身为‘锚’，神魂为‘锁’，方能暂时平息灾祸。”
献祭？！神魂为锁？！
陆昭的呼吸骤然一窒！脑海中瞬间闪过沈青桐初来诊所时那副被邪气侵蚀、生机微弱的模样！难道…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沈青桐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讥诮：“没错。我离开沈家前夕，家族监测到海眼能量异常活跃，波动频率远超记载。以沈伯钧为首的长老会…便决议启动那最后的‘容器’计划。他们瞒着我，试图在我日常饮用的蕴神茶中混入诱导药剂，让我在无知无觉中与海眼建立更深联系，成为合格的‘祭品’。”
“所幸我因修炼归墟之力，灵觉远超他们预期，提前察觉不对。”她的声音冷了下去，“那一夜，我强行中断了与海眼的初步共鸣，却被反噬重伤，更惊动了家族守卫。我拼死杀出重围，一路逃亡，体内归墟之力与邪气混乱交织，几乎濒死…直到，晕倒在你诊所门前。”
陆昭静静地听着，胸膛中却如同有岩浆翻涌。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沈青桐伤得那般诡异沉重，为何她对沈家如此抗拒，又为何会说出“天命使然”、“使命”这样的话！
那不是负气离家，那是从祭坛上挣脱的逃亡！是以生命为代价反抗被安排的命运！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 **初见**：风雨夜，她浑身湿透倒在诊所门口，气息奄奄，归墟之瞳黯淡，邪气缠身，那般脆弱又那般倔强。
* **脐带斩邪**：面对张阿姨腹中鬼胎，她归墟之瞳燃烧，不惜透支本源与他并肩作战，嘴角溢血却眼神坚定。
* **深渊召唤**：恶灵“溟”的咆哮震天动地，她手握邪石，归墟之力化作屏障，与他共同面对灭顶之灾，毫无退缩。
* **心灯证道**：在最后决战中，她油尽灯枯却将最后力量渡给他，眼神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决绝。
这一切的起点，竟是她从家族冰冷的祭坛上逃出生天！而她之后每一次与他并肩作战，对抗邪祟，守护生灵，又何尝不是在她以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另一种意义上的“守护”使命？一种不被家族定义、不以牺牲自我为代价的守护！
愤怒、心疼、敬佩…种种情绪在陆昭心中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怜惜和更加坚定的守护之意。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沈青桐冰凉的手背上。他的手温暖而稳定，蕴含着混沌生灭、包容一切的力量。
沈青桐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那冰冷的、仿佛尘封了许久的心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注入了一丝活水。
“所以，他这次来，”陆昭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并非单纯的父女情深，而是因为海眼又出现了异动？需要你这‘完美的容器’回去完成使命？”
沈青桐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沈伯钧…我的父亲，他首先是沈家的家主，然后…才是一个父亲。在家族存续和海眼安危面前，任何个体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更包括我。”
她看向对面那家茶馆，目光锐利如刀：“他此刻的耐心等待，不过是换了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若我坚决不从，接下来到来的，恐怕就不会是他一个人了。”
诊所内再次陷入沉默，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只有悬壶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陆昭沉吟片刻，眼中混沌道韵流转，仿佛在推演着什么。他忽然想起第七处那份简报上标注的异常能量点，有几个似乎就在滨海城外的海域附近…
“青桐，”他忽然开口，目光深邃，“你说沈家世代镇守海眼，那他们对海眼的了解，应该远不止于记载和传说吧？包括…海眼附近可能存在的其他东西？比如…某些遗迹？或者…异常的空间裂缝？”
沈青桐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陆昭会问这个，她思索了一下答道：“家族秘典中的确提到过，海眼周围因能量紊乱，时空有时会变得脆弱，偶尔会现出一些古老时代的遗迹碎片，甚至…短暂连通一些未知的秘境。但那些地方极度危险，能量混乱，即便是沈家人也不敢轻易深入探查。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药柜下取出了第七处那个金属箱，打开了那份标注着异常能量点的简报，指着其中几个靠近海岸线的坐标。
“第七处监控到的这些点，能量波动异常，描述与你所说的‘遗迹碎片’或‘空间裂缝’特征有些相似。”陆昭的手指在其中两个距离很近、能量反应却截然不同（一个死寂冰冷，一个狂暴炽热）的坐标上点了点，麻衣望气之术结合混沌推演，让他隐隐觉得这两处似乎存在着某种奇特的联系甚至…制衡？
“沈家急于让你回去，甚至不惜动用强制手段，是否意味着这次海眼的异动非同小可，可能…与这些异常点的出现有关？或者说，这些异常点的出现，本身就是海眼异动加剧的表现？”
沈青桐仔细看着那份简报，归墟之瞳幽光闪烁，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片刻后，她脸色微变：“这几个点的能量气息…很怪异，确实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与海眼同源却又不完全相同的古老波动！尤其是这两个…”她指向陆昭刚才重点标注的那两个点，“它们的气息看似相反，却隐隐构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像是两道互相制约的锁？”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陆昭的脑海！
如果…沈家世代相传的“容器”献祭之法，并非唯一的选择呢？
如果海眼的暴动，可以通过修复或利用这些自然形成的、具有制衡作用的“锁”（异常能量点）来平息，而非牺牲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甚至可能颠覆沈家千百年的信念！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他的混沌道韵，本就蕴含生灭造化、平衡万物之理！麻衣望气之术能洞悉地脉气机流转，祝由术可沟通调和天地之力！再加上沈青桐的归墟之瞳对海眼能量的精准感知…
或许…有一条路，可以不用牺牲青桐，也能守护这片天地！
陆昭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他猛地抓住沈青桐的手，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青桐！或许…我们不必完全拒绝你父亲！”
沈青桐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陆昭的目光灼灼，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光芒：“我们可以跟他谈！但不是回去做祭品！而是…合作！”
“合作？”沈青桐更加迷惑。
“对！合作！”陆昭指着简报上的坐标，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他，我们有另一种可能解决海眼危机的方案！由我们，去探查这些异常能量点，找出它们与海眼之间的联系，甚至…利用它们来平衡海眼的能量暴动！这比那虚无缥缈、代价惨重的‘容器献祭’，更值得尝试！”
“这…”沈青桐被陆昭这大胆至极的想法震惊了，“这太冒险了！那些地方极度危险，连沈家秘典都语焉不详！而且家族长老会绝不会轻易相信，更不会允许…”
“所以需要谈判！需要展示我们的价值和实力！”陆昭打断她，目光坚定，“告诉他，我不是要带走你，而是和你一起，为沈家、为这片天地，寻找一条新的守护之路！如果他执意要强行带走你…”
陆昭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凛然之色：“那就让他看看，我这‘救命恩人’、‘道侣’，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他的话语中带着强大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一股暖流冲散了沈青桐心中积压多年的冰寒与绝望。
一条新的路…不用牺牲自己，还能守护想守护的一切…甚至，能和身边这个人一起…
沈青桐望着陆昭眼中那璀璨的光芒，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量，冰封的心湖终于彻底松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夹杂着希望和悸动的暖流涌遍全身。
她反手握紧了陆昭的手，归墟之瞳中幽蓝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
“好。”她重重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信你。我们去跟他谈！”
---
**下章预告：【新的道路，谈判筹码】**
＞陆昭大胆提议震惊青桐，以探查异常能量点作为合作筹码！
＞直面沈伯钧，提出替代“容器献祭”的新方案！
＞沈家秘辛与第七处情报惊人重合，海眼危机真相扑朔迷离！
＞沈伯钧是断然拒绝，还是将信将疑？家族使命与新的希望如何抉择？
＞谈判桌上暗流汹涌，陆昭如何展现实力赢得话语权？
＞新的征程，就在这次看似不可能的谈判中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