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染红了辅国公府的飞檐。书房内,气氛比窗外沉落的夕阳更加凝重。
受伤的暗卫被紧急送回,虽经时若全力救治,保住了性命,但那诡异的毒性极其顽固,仍让他陷入昏沉。时若净了手,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前所未有的凛冽。
“阿渊,那箭上的毒,并非中原已知的任何一种。”她声音清晰,却带着冷意,“毒性酷烈,见血封喉,其中几味药引,带着明显的南疆特征,却又混杂了些许……西域矿石的戾气。这‘青蚨’,竟能搜罗到如此偏门诡异的毒药,其触角之广,远超我们想象。”
萧逐渊负手立于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一尊压抑着怒火的雕像。“南疆……西域……”他重复着这两个地名,眼神锐利如鹰,“看来,‘青蚨’所图,绝非仅仅一个大夏京城。陇西、东南海寇、如今又牵扯到南疆西域……这盘棋,下得够大!”
他猛地转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冰窖里藏着的,绝非寻常看守。石影说那双眼睛毫无生气,如同毒蛇,这更像是……被某种药物或邪术控制了的死士。”他走到书案前,指尖重重地点在慈宁旧苑的冰窖位置,“这里,必须拿下!不仅要找到‘黄泉引’的线索,更要抓住里面的人,撬开他的嘴!”
“爷,”严锋适时开口,声音低沉,“三位老宫人所指的‘揽月阁’,我们也暗中查探了。阁楼本身并无异常,但阁后假山群落确实有人近期频繁活动的痕迹,我们发现了一条被藤蔓遮掩的狭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其内深邃,隐隐有风声,极可能便是那条传说中的密道入口。是否派人进去?”
萧逐渊沉吟片刻,果断摇头:“不!既然冰窖已打草惊蛇,揽月阁密道便不能再动。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贸然进入未知密道,凶多吉少。既然他们重视冰窖,那我们就集中力量,攻其必救!”
他看向严锋,眼神冷冽:“调集‘影刃’小队,今夜子时,强攻冰窖!记住,我要活的!不惜代价,必须拿下里面的人!同时,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防止任何人从揽月阁密道或其他我们未知的路径逃脱或报信!”
“影刃”是萧逐渊麾下最精锐的暗杀与强攻力量,轻易不动用。严锋神色一凛,深知此次任务之重:“是!属下亲自带队!”
“不,”萧逐渊抬手阻止,“你另有要务。冯保那边,绝不能放松。我怀疑,冰窖遇袭的消息,很快就会通过某种方式传到冯保甚至‘玄鸟’耳中。你要盯死他,看他今夜与何人接触,有无异常举动!这或许是揪出‘玄鸟’尾巴的绝佳机会!”
“属下明白!”严锋领命,身影无声融入渐浓的夜色。
长乐宫内,佛堂静室。
冯保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是一尊面容慈悲的鎏金佛像,手中捻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看似虔诚。然而,他捻动佛珠的指尖,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一名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冯保捻动佛珠的动作骤然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他挥退了小太监,继续念经,但速度明显快了几分,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冰窖遇袭……对方果然查到了那里!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萧逐渊的动作太快了!快得让他措手不及。“玄鸟”主上那边,不知是否已得到消息?下一步,又该如何应对?他感觉自己仿佛走在万丈悬崖边的钢丝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子时,万籁俱寂,月色被浓厚的乌云遮蔽,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护。
慈宁旧苑西北角,废弃的冰窖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矗立在荒草与夜色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影刃”小队共九人,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冰窖周围的制高点与关键出入口。他们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手中持着特制的强弩、钩索与破门利器。
队长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如同狸猫般蹿出,精准而迅速地解决了冰窖外围两个几近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暗哨。
“行动!”
一声令下,两名力量型的队员手持包了棉布的重锤,猛地撞向那扇生锈的铁门!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旧苑中回荡,铁门应声而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入口,一股更加浓郁的腥冷之气扑面而来。
几乎在门开的瞬间,数点寒星从冰窖深处激射而出!是弩箭!
但“影刃”早有准备,盾手上前,厚重的包铁木盾精准地挡住了这波袭击。
“进!”
小队成员训练有素,三人一组,呈品字形交替掩护,迅猛地冲入冰窖之中。火折子被点亮,昏黄的光线驱散了入口处的一片黑暗,映照出内部森然的情景。
冰窖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宽敞,但原有的储冰结构已被大量改造,布满了各种看不懂的齿轮、连杆和金属管道,仿佛一个巨大而陈旧的机械内部。而在冰窖最深处,一个佝偻、面色青白、眼神空洞如同死鱼的老太监,正站在一个类似舵盘的装置前,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同样眼神麻木、手持淬毒匕首的壮汉。
“杀!”那老太监喉咙里发出一个不似人声的嘶哑音节。
两名壮汉如同被激活的傀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动作迅猛而诡异,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只攻不守!
“小心!他们不对劲!”影刃队长低喝,挥刀迎上。刀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在密闭的冰窖内格外刺耳。这两名壮汉力大无穷,且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即便身上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也丝毫不缓,如同真正的杀戮机器。
与此同时,那老太监开始疯狂地转动那个舵盘!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从脚下和四周墙壁传来,整个冰窖仿佛都在微微震动!
“他在启动机关!阻止他!”队长厉声下令。
一名影刃队员冒险突进,甩出飞爪,精准地扣住了那老太监转动舵盘的手臂,猛地一拉!老太监一个趔趄,舵盘转动稍缓。
但就在这瞬间,一名壮汉舍弃对手,如同疯虎般扑向那名使用飞爪的队员,匕首直刺其后心!眼看就要得手——
“噗嗤!”
一道乌光从冰窖入口处射来,后发先至,精准地没入了那壮汉的太阳穴!壮汉的动作瞬间僵直,轰然倒地。
是石影!他不放心,带着几名好手在外围策应,关键时刻一箭毙敌!
压力骤减,影刃队员精神大振,合力将另一名壮汉斩杀。那老太监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张口欲咬向自己的衣领——那里显然藏有毒囊!
“想死?没那么容易!”影刃队长早有防备,身形如电,瞬间欺近,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老太监的后颈上。老太监眼白一翻,软软倒地。
战斗迅速结束。两名傀儡般的壮汉毙命,老太监被生擒。
队长迅速检查那个被转动了一部分的舵盘和周围复杂的机关,脸色越来越难看。“这……这似乎连接着地底深处的某种东西……像是……水脉?还是……地火?”他不敢确定,但一股寒意却从心底升起。若“黄泉引”与地火有关,那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将人和这里的情况,禀报世子爷!”
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了辅国公府和监视冯保的严锋那里。
萧逐渊看着手中那份关于冰窖内复杂机关和“地火”可能的密报,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地火……他们竟想引动地火……疯子!真是一群疯子!”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座沉寂的旧苑之下,涌动的毁灭性能量。
而另一边,严锋也看到了冯保的异常。就在子时过后不久,冯保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小太监服饰,避开所有眼线,悄悄溜出了长乐宫,目的地——竟是通往宫外的一处废弃角门!
“狐狸,终于要出洞了!”严锋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带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或许,追踪冯保,就能找到那只一直隐藏在迷雾深处的“玄鸟”!
夜色正浓,危机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而破局的关键,似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