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三楼的雅间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门外,赵万金嚣张的咆哮声、杂乱的脚步声、兵刃碰撞声、惊叫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薄薄的房门,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怜星(苏婉宁)吓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柳如云连忙扶住她,自己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赵猛和两名玄甲卫紧握短刃,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将李贞牢牢护在身后,目光死死盯住房门,准备迎接最残酷的搏杀。
李贞深吸一口气,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烧起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睥睨的自信。
他轻轻推开身前的赵猛,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步走向房门。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本用油布包裹的、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账册。
“殿下!”赵猛急声低呼。
李贞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他噤声。他走到门后,听着外面赵万金那越来越近、充满得意与狠毒的叫声:
“怜星!我的小美人儿!快开门!老爷我来接你了!还有里面的‘贵客’,别藏了!乖乖把东西交出来,老爷我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哈哈哈哈!”
脚步声已在门外停下,粗鲁的砸门声响起:“砰!砰!砰!”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撞开了!”
就在一名如狼似虎的家丁抬脚欲踹的瞬间——
“吱呀”一声。
房门竟从里面被拉开了。
门外,以赵万金为首,簇拥着十余名手持棍棒刀剑、凶神恶煞的家丁打手,还有几名看似官府差役却眼神闪烁、明显是赵万金私兵伪装的人,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赵万金一身绫罗绸缎,肥胖的脸上泛着油光,小眼睛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然而,当房门打开,看清门内站着的人时,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门口站着的,并非他预想中惊慌失措的怜星或某个不起眼的商人,而是一个身着青缎便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却笼罩着一层寒霜的年轻男子。
男子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而门外汹汹而来的众人,不过是跳梁小丑。
“赵万金。”李贞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你好大的威风啊。”
赵万金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肥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指着李贞,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越……越……越王殿下?!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身后的打手和伪差们也瞬间傻眼,面面相觑,气势汹汹的劲头顷刻间消散无形,不少人下意识地往后退缩,手中的兵器也垂了下去。
越王李贞!这位如今在洛阳权势熏天、连太守杜正伦都扳倒了的亲王,竟然会出现在这青楼妓馆之中?!
李贞冷哼一声,迈步走出房门,他的目光扫过门外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面如死灰的赵万金脸上:“本王在哪里,需要向你禀报吗?
倒是你,赵万金,纠集私兵,冒充官差,持械冲击民宅,咆哮公堂……你这是要造反吗?!”
“不……不敢!殿下明鉴!小人万万不敢!”
赵万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小人……小人只是接到线报,说有钦犯逃入醉仙楼,意图不轨,生怕惊扰了怜星姑娘,这才……这才带人前来查看保护!绝无冒犯殿下之意!请殿下恕罪!恕罪啊!”
他急中生智,试图狡辩,但颤抖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保护?查看?”李贞嗤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厉,“赵万金!你派人纵火焚烧含嘉仓,企图制造粮荒,煽动民变,陷本王于不义!此事,你可知罪?!”
赵万金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尖声叫道:“殿下!冤枉!天大的冤枉!含嘉仓走水,乃天灾意外,与小人有何干系?殿下岂可听信小人谗言,污蔑良民?!”
“良民?”李贞眼中寒光爆射,猛地将手中的油布包裹举起,“那你告诉本王,这是何物?!”
他迅速解开油布,将那本厚厚账册和那叠密信高高举起!
“这!便是你赵万金这些年来,行贿百官、勾结权贵、囤积居奇、操纵物价、私贩禁品、草菅人命的铁证!上面白纸黑字,记录着你每一次肮脏的交易,每一次受贿的官员,每一笔沾满鲜血的银钱!还有这些!”
他抖开那叠密信,“这便是你与朝中某些败类往来勾结,阴谋构陷忠良,企图动摇国本的密函!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赵万金看到那本眼熟的账册和密信,如同见了鬼一般,双眼猛地外凸,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口中兀自喃喃:
“不……不可能……怎么会在你这里……怜星!你这个贱人!你竟敢背叛我!!”
他猛地抬头,怨毒无比地瞪向房内瑟瑟发抖的怜星。
李贞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声音如同雷霆般在整个醉仙楼回荡:“不止是她!你派去纵火含嘉仓的凶手,已被本王生擒,招认不讳!
你勾结周边郡县贪官,囤积粮食,散布谣言,制造恐慌,罪证确凿!赵万金,你恶贯满盈,天理难容!”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更加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赵猛早已暗中发出信号,大批真正的钦差府亲军和洛阳府衙役在周明远的率领下,迅速赶到,顷刻间便将赵万金及其手下反包围起来,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杀气腾腾!
“拿下!”李贞毫不留情,厉声下令。
如狼似虎的军士一拥而上,将瘫软如泥的赵万金及其党羽悉数锁拿。
赵万金面如死灰,再无半点嚣张气焰,口中只会反复念叨:“完了……全完了……”
李贞看也不看他,对周明远道:“周长史,立刻起草奏章,八百里加急,将赵万金所犯罪行、涉案官员名单及部分罪证副本,直送长安,呈报陛下御览!请陛下圣裁!”
“是!殿下!”周明远激动地躬身领命。
数日后,长安皇城,两仪殿。
大唐皇帝李治看着由心腹宦官呈上的、来自洛阳越王的紧急奏章和那一叠令人触目惊心的证据副本,脸色由青转白,最后猛地一拍御案!
“混账!无耻之尤!”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
奏章中罗列的赵万金的罪行,桩桩件件,骇人听闻,而其中牵扯到的部分官员名字,更是让他心惊肉跳,尤其是背后若隐若现的长孙无忌的影子,更是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忌惮与愤怒。
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深知权衡之道。
此刻直接动长孙无忌,时机未到,牵涉太广。
但赵万金及其党羽,必须严惩,以儆效尤,也是对长孙一系的严重警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沉声道:“拟旨!”
“诺!”殿中侍候的中书舍人连忙躬身。
“查,洛阳皇商赵万金,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勾结匪类,纵火官仓,煽动民变,罪大恶极,天理难容!
立即抄没所有家产,本人押送刑部,验明正身,秋后问斩!其党羽,一应拿下,严审严办,绝不姑息!”
他顿了顿,语气略微加重:“另,司空长孙无忌,御下不严,失察之责难逃,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
“越王李贞,心系社稷,明察秋毫,肃奸有功,安定地方,朕心甚慰。洛阳乃东都重地,军政繁剧,特晋封李贞为‘天策上将’,总理洛阳军政要务,钦此!”
“天策上将”!这个封号非同小可!
昔日秦王李世民便曾受此封号,权柄极重。
李治将此号赐予李贞,其用意深长,既是重赏,亦是激励,更是向朝野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越王圣眷正浓,权势日盛!
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洛阳。
当宣旨太监高声宣读圣旨内容时,整个洛阳城为之震动!
赵万金被抄家问斩!党羽被一扫而空!
连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都吃了挂落,被罚俸闭门!
而越王李贞,则被加封为尊贵无比的“天策上将”,总揽东都大权!
消息传出,万民欢呼!
尤其是那些深受赵万金欺压的商户和百姓,更是奔走相告,拍手称快!
钦差府门前,前来道贺的官员士绅络绎不绝,李贞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是夜,钦差府大摆宴席,既是庆功,也是为即将到来的离别饯行——圣旨中虽未明言,但加封“天策上将”,总理洛阳军政,意味着李贞短期内将继续留在洛阳,而武媚娘等人或将先行返京。
宴席之上,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李贞高居主位,意气风发。
武媚娘盛装陪在一旁,巧笑嫣然,应对自如。
周明远、赵猛、苏慧娘等心腹皆有封赏,喜气洋洋。
柳如云作为此次扳倒赵万金的最大功臣之一,更是成为全场焦点。
她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华美的宫装,略施粉黛,容光焕发,清丽中更添几分娇艳。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她盈盈起身,来到厅中,献舞一曲。
没有乐师伴奏,她以指击盏,清歌一曲,水袖翩跹,身姿曼妙,如同月下仙子,清冷绝俗,却又在回眸流转间,流露出对座上那位年轻亲王的倾慕与眷恋。
一舞倾城,满堂皆静,所有人都沉醉于她的风姿与才情之中。
李贞看着她,眼中满是欣赏与柔和的笑意。
舞毕,柳如云微微气喘,面泛红霞,对着李贞深深一福。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就在这气氛最热烈、最酣畅的时刻——
一名身着深紫色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神色肃穆的太监,在两名小黄门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入宴会正厅,径直来到李贞面前。
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他显然来自深宫,身份非同一般。
那宦官对李贞微微躬身,声音尖细却清晰,足以让临近的几桌人都听到:“天策上将李贞接旨。”
并非正式宣旨的口吻,而是传达口谕。
李贞眉头微蹙,起身拱手:“臣李贞聆听圣谕。”
宦官上前一步,凑近李贞,用虽低却足以让周围心腹听清的声音快速说道:“陛下口谕:洛阳事毕,朕心甚慰。然长安风云骤急,朕躬欠安,思念皇子。着越王李贞,即刻安排,尽快返京。钦此。”
口谕极其简短,却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皇帝身体欠安?长安风云骤急?思念皇子?这绝非普通的召见!
李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他接过宦官暗中递上的一封密函,沉声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宦官不再多言,再次躬身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来时一般突兀。
宴席上的欢乐气氛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变得有些凝滞和诡异。所有人都看着李贞。
李贞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缓缓将那封密函收入袖中。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心腹和女眷,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多了几分深沉与决断。
李贞举起酒杯,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陛下旨意,召本王即日返京。”
厅内一片寂静。
李贞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朗声道:“洛阳盛宴,终有一散。长安……风云已起。诸位,且满饮此杯,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