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靠在窗边的冷石上，右手按着肋骨处，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刮。她闭眼调息，体内那股躁动的热流总算压了下去。魂器横放在膝上，火光微弱，映出她掌心那道焦黑的痕迹。她盯着它，一动不动。
通风口的刻痕还在眼前晃。那半枚断裂的骨针不是普通标记，是浮岳死士向高阶存在传递失败情报的密语符。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从头到尾。
她抬起左手，用指甲轻轻刮过内壁的符号。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还有残留的汁液。她凑近闻了一下，植物腐烂味混着一丝腥气，和昨夜暗探喷出的黑雾同源。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可她刚想撑起身，胸口猛地一震。罗盘在血脉深处剧烈跳动，不是预警，也不是指向，而是一种……共鸣。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与她体内的火产生某种牵引。
她没动，手握紧了魂器。
门外走廊依旧安静，但空气变了。温度没有降，却让人发冷。一道脚步声响起，不急不缓，踏在焦土上，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灰烬扬起。
那人直接走进静室，没有试探，没有隐藏。
绿发垂肩，额嵌翡翠石，长袍绣满藤纹。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等。
青冥。
他开口，声音平稳：“你烧了自己的路。”
叶璃没答话。她靠着墙，身体微侧，右手指节扣住魂器边缘。火焰随时能燃起来，但她不敢轻动。经脉里的火种还在乱窜，刚才那一阵压制耗去了太多力气。
青冥往前走了一步，蛇形权杖点地，无声无息。他的影子被火光照在地上，却没有随着光源偏移，反而凝固不动。
“你被自己的火伤了。”他说，“它开始吃你，是不是？”
叶璃冷笑：“你知道的不少。”
“我知道它为什么会反噬。”青冥又走一步，“因为你体内的火，从来就不只是你的。”
罗盘震动加剧。这一次，不是危险提示，而是某种记忆的撕裂感。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冰窟深处，一道锁链缠绕着一团幽蓝火焰，火焰中心有一枚熄灭的星核。
她甩掉幻象，盯着青冥：“你想干什么？”
青冥停下，抬手。蛇杖轻敲地面。
刹那间，静室消失。
四周变成一片荒芜祭坛，地面裂开，藤蔓从地底钻出，缠绕着一根根石柱。中央高台上，苍寒被数条巨藤贯穿胸膛，鲜血顺着茎脉流入地下。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
叶璃瞳孔一缩。
她认得这个场景。那是霜崖最深处的封印祭坛，百年前长老们镇压冥渊分身的地方。可现在那里早已废弃，不可能有人被钉在上面。
她盯着苍寒的衣袍。破损处露出的锁链纹路不对。那是旧制，如今族中已不再使用。
假的。
她松开紧绷的肌肉，冷冷看着眼前幻境。
青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在求你。你听不见吗？”
“我听见你在撒谎。”叶璃转身，直视他，“他要是真死了，罗盘会有反应。可它现在只是震，不是警。你编的戏，漏洞太多。”
青冥笑了。幻境瞬间崩塌，碎成片片绿光，消散在空中。
“聪明。”他说，“可你还是看了这么久。”
“我在确认一件事。”叶璃站直身体，“你是谁的人？浮岳？还是冥渊？”
青冥不答，只将蛇杖往地上一顿。一道光幕浮现，里面是一具枯骨，埋在沙丘之下，头骨上插着一根断裂的玉簪。玉簪上有夜昙氏的图腾。
“初代遗骨。”他说，“藏在幽原沙海。浮岳叛徒带走了它，准备献给冥渊。你若不去抢回来，等他们完成仪式，第一个被吞噬的就是你。”
叶璃皱眉：“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碰它。”青冥走近一步，“你是命格继承者，狐火可焚邪祟，也能唤醒遗骨中的残识。别人一碰就化为灰烬。”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图，泛着淡淡绿光。材质不像纸，也不像皮，更像某种干枯的叶脉织成。
“契约残片就在沙海深处。”他把地图递过来，“但这之前，你得先帮我杀了那个叛徒。他在归墟边缘的废庙里，守着遗骨。”
叶璃没接。
“你昨夜派死士来测试我的力量。”她说，“现在又给我任务？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不信我，可以不信。”青冥把手伸到她面前，地图悬在掌心，“但你必须信——这是你现在唯一能走的路。苍寒不会让你离开霜崖，谢无妄也不会帮你。你体内的心火在恶化，再拖下去，下次失控就不是烧伤自己那么简单。”
叶璃盯着地图。罗盘在体内轻轻震了一下，方向指向北方——正是幽原所在。
她伸手接过。
地图入手冰凉，表面有细微的纹路蠕动，像是活物的血管。她迅速把它塞进衣襟深处。
“你要是骗我。”她说，“我回来第一个杀你。”
青冥笑了：“等你踏进沙海，我会亲自为你点燃归途之火。”
话音未落，他人已化作一缕绿雾，从屋顶通风口飘然离去。雾气穿过刻痕时，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荧光，随即熄灭。
静室重归死寂。
叶璃站在原地，手按在胸口。罗盘仍在震，频率变得紊乱。她低头看掌心烙印，边缘开始发紫，像是毒素在扩散。
她走到墙角，抓起包袱翻找。水囊、干粮、备用符纸都在。她把地图夹进秘典里，塞进口袋。
窗外，北方山脊的轮廓清晰可见。风卷着灰烬掠过雪地，远处几株枯树歪斜着，像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扭断。
她知道这是个局。
可她也清楚，有些局，必须走进去才能破。
她扶着墙走到门口，拉开门栓。冷风灌进来，吹动她的发丝。走廊尽头，两名夜昙守卫背对她站着，似乎并未察觉这里的动静。
她收回脚，关上门。
不能现在走。苍寒的耳目遍布霜崖，她一动就会被拦下。而且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到幽原。
得等。
等伤势稳定，等守卫换岗，等一个没人注意的空档。
她坐回窗边，取出魂器。火苗微弱地跳了一下，随即熄灭。她试着重新点燃，手指刚碰到武器，掌心烙印猛地一痛，整条手臂几乎失去知觉。
火种在体内沉寂，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咬牙把魂器收回腰间。
外面风声渐大。她抬头看向北方，眼神沉冷。
地图在怀里贴着皮肤，那股凉意一直渗到骨头里。
她忽然想起青冥最后那句话。
“归途之火”。
不是“引路”，不是“护送”，是“点燃归途之火”。
像在等她回来，又像在准备烧掉她回来的路。
她抬手，摸了摸衣襟深处的地图。
手指碰到的一瞬，那张叶脉般的纸突然轻轻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