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提出的“丹盟”之议,在七大势力代表各怀心思的附议下,算是初步确立了一个框架。
这个结果,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在魔族压境的巨大威胁下,任何可能严重内耗的行为都会受到掣肘。
而沈嫣此举,恰好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既满足了各方对丹药的需求,又将她自身置于一个相对安全且具有话语权的位置。
接下来的细节磋商,沈嫣并未过多参与,主要由月华仙子、玄玹真人、玉衡子长老等几位大佬敲定。
丹盟总部暂设于瑶池,由七大势力各派一名代表组成监督理事会。
瑶池负责提供场地与基础保障,并承担主要的丹药保管与分配调度工作。
所有药材入库、丹药出库,皆需理事会半数以上代表共同签署印信方可执行。
章程初定,各方行动迅速。
蜀山承诺的两位丹堂执事与“星辰砂”在次日便通过传送阵抵达,两位执事皆是沉稳干练之人,对沈嫣执礼甚恭,显然来前已被再三叮嘱。
道一圣地的“九转蕴灵阵”盘也由玉衡子长老亲自布置在净莲丹室外,霞光流转,奥妙非凡。
姬家派来的是一位心思缜密、精通数千种药性搭配的旁系长老,负责统筹协调各方送达的药材。
王家与天一皇朝承诺的药材也陆续运抵,由瑶池与青玄宗弟子共同清点入库。
净莲丹室内, 沈嫣开始了紧张的炼丹工作。
有了星辰砂和九转蕴灵阵的辅助,她对星辰之力的引导与掌控果然顺畅了不少,成丹率开始稳步提升。
但炼制此丹对心神的消耗依然巨大,她往往炼制一两炉便需调息恢复。
红璃依旧在一旁以狐火辅助控温,慕容芷与林晚则负责处理部分前期药材,并协助两位蜀山执事记录每一次炼丹的数据,试图从中找出更优化的流程。
苏月璃几乎每日都会前来,有时带来一些瑶池特产的滋养神魂的灵果,有时只是静静地在丹室外守候,以圣女的身份无形中震慑着某些可能存在的宵小。
她的支持,无微不至,且恰到好处。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理事会内部, 关于丹药分配细则的争论从未停止。
镇北王谢擎苍坚持要求北境主力军团优先配给,且份额需占大头。
王烈阳则强调王家子弟在北境侧翼防线同样损失惨重,据理力争。
姬玄音看似温和,却在为姬家及其附庸势力争取更多配额时寸步不让。
玉衡子长老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直指关键,确保道一圣地的利益。
玄玹真人则更像一个监督者与平衡者,时常以“公平”、“战局需要”为由,压制各方过于离谱的要求。
月华仙子居中调和,但瑶池自身的需求也必须顾及。
沈嫣虽不直接参与这些争吵,但每一次理事会争执不下的结果,便是将更复杂的分配难题抛回给她这个实际上的“总炼丹师”。
要求她提供更详细的丹药效能数据,要求她预估不同战况下的最低保障供应量。
甚至隐隐施压,希望她能进一步“优化”丹方,降低对某些稀缺药材的依赖。
这些无形的压力,比炼丹本身更耗费心神。
流云阁内。
沐瑶光听着心腹汇报丹盟的进展与理事会内的龃龉,唇角噙着一丝冷笑。
“一群老狐狸,大局当前,仍不忘算计自家那点得失。”她指尖混沌气息流转。
“不过,这样也好。越是混乱,越是能看出谁才是真正能做大事的人。”
她并未直接插手丹盟事务,反而命令麾下势力严格遵从丹盟调度,在外人看来,道一圣地竟是除了蜀山和瑶池外,最“安分守己”的一方。
但这安分之下,她投向净莲丹室方向的目光,却愈发深邃。
迎仙居。
谢守心盘坐房中,周身气息晦涩不明,却不再是单纯的阴冷魔气,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凝。
他体内魔气按照天机宫主修改后的路线缓缓运行,反噬之力大为减轻,原本时刻煎熬经脉的剧痛变成了某种可以忍受的、如同锻铁般的钝痛。
天机宫主那番话,如同在他漆黑的前路上点燃了一盏微灯。
他不再执着于通过吞噬“钥匙”来获取力量,那条路代价太大,且违背他守护的本心。
魔翼残魂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心态的变化,不再频繁地以沈嫣为诱饵进行蛊惑,而是换了一种更为诡谲的方式。
“小子,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走那老鬼指的路了?”魔翼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却也不再急切。
“也罢,本尊便看看,你能在这条荆棘路上走多远。不过,别忘了,你想守护什么,光靠忍耐和那点微末的修改,可不够。
你需要真正的力量,足以打破规则、无视身份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未必只有吞噬一途。”
谢守心沉默着。他知道魔翼仍在试图影响他,但话语中也夹杂着一些真实。
他需要力量,不是为了伤害沈嫣,而是为了拥有能够保护母亲、甚至在未来可能拥有……站在某个人面前而不自惭形秽的资格。
这力量,必须足够强大,且必须受他掌控。
他开始尝试。以天机宫主修改后的功法为基,结合自身对《归墟敛息诀》的理解。
以及魔翼传承中那些不涉及血腥祭祀、专注于引动和操控天地间负面情绪与能量的法门,小心翼翼地摸索、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但他心志坚定,每一次灵力在新的脉络中运行时带来的撕裂感,都被他视为必要的锤炼。
他不再关注外界的纷扰,甚至刻意屏蔽了关于沈嫣和丹盟的消息,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这凶险而又充满可能的自我开创之中。
他隐约感觉到,如果能走通这条路,他将获得一种截然不同的,独属于他谢守心的力量。
玄冰殿驻地。
寒清漪静立于冰室之中,蒙眼的白绸之下,“看”着那交织的因果线中,属于沈嫣的那一根,正与越来越多、或明或暗的丝线纠缠在一起,光芒愈盛,却也更加危机四伏。
而另一根属于谢守心的线,原本缠绕着浓重的黑红色孽障,此刻却似乎被一股清奇的力量微微拨动,颜色变得复杂难明,指向了一个模糊未定的未来。
“变数……”她轻声自语,空灵的声音在冰室内回荡。
她能“看”到那看似公正的丹盟规则之下,涌动的贪婪与杀机,也能看到一些微小的、可能改变大局的轨迹正在悄然偏移。
这一日,沈嫣刚刚炼完一炉丹药,正在调息,理事会的一名执事(由姬家派出)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份玉简。
“沈丹师,这是刚刚收到的,来自北境‘黑风峪’防区的紧急求援讯息。
该防区遭遇大量高阶魔物突袭,伤亡极其惨重,库存丹药耗尽,镇守的赵长老发来血书,请求丹盟立刻调拨三百枚‘星辉回元丹’急救,否则防线顷刻即溃!”
三百枚!这几乎是目前丹盟库存的一半!而且黑风峪防区,主要由中小宗门和散修构成,并非七大势力的核心利益区。
沈嫣接过玉简,神识扫过其中蕴含的血色与绝望气息,心头沉重。
她几乎可以预见,理事会那边,围绕这三百枚丹药的分配,必将又是一场激烈的争吵,甚至可能拖延不决。
她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那名执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不必等理事会决议了。”
“即刻从我名下,调拨一百枚丹药,以最快速度送往黑风峪。”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
“剩余二百枚,我去向理事会说明。若他们不愿给,我这‘总炼丹师’,便亲赴黑风峪,看看那里缺的,究竟是丹药,还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