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流转,虚空无垠。
沈嫣置身于这片唯有星辰的黑暗之中,面对悬浮于眼前的三样物品:变幻的星辰光球,厚重的星光典籍,锈迹斑斑的断剑。
力量、知识、信念。
这选择看似简单,却重若千钧。沈嫣深知,这绝非随意择取其一便能通过,而是关乎道心根本的叩问。
她没有急于选择,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力量?她渴望。没有力量,如何守护想守护之人?如何在这魔劫将至的乱世中立足?
如何应对那已然疯狂、实力深不可测的魔魂墟?星辰寂灭核赋予她的力量,是她如今最大的依仗。
若能在此地获得更强的力量,或许能更快解决眼前的危机。
知识?她需要。
星陨阁蕴藏着星神族无尽岁月的积累,那些失传的秘法、古老的记载,或许正藏着克制魔魂墟的关键,亦或是彻底解决她与凌师姐身上隐患的方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未知,往往才是最大的恐惧。
信念?她…拥有吗?她的信念是什么?是守护宗门?是庇护同门?是遵循师尊的期望,承担起那“钥匙”的命运?
还是…仅仅是为了活着,为了身边那些让她感到温暖的人?
思绪纷杂,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青玄宗内,师尊苏清寒慵懒却深不可测的教诲;灵枢峰上,与师姐慕容芷、师妹林晚相处的点滴温情;
北境战场,与凌霜寒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悸动;
蜀山雪霁峰,那段短暂却让她心安的养伤时光……还有苏月璃无微不至的关怀,沐瑶光的偏执,红璃看似傲娇实则真诚的陪伴……
这些人与事,构成了她生命的重量。
然而,魔魂墟那疯狂的执念,如同悬顶之剑。
蜀山之外,强敌环伺。
她身负的秘密,牵扯的因果,都让她无法像寻常修士那般,只求自身逍遥。
她想起凌霜寒强撑伤体,为她布下剑幕时苍白的脸;
想起苏月璃递来同心莲时眼中的担忧;想起慕容芷默默递上的丹药;想起林晚雀跃地说要变得更强保护师姐……
责任。牵挂。羁绊。
这些,是她的束缚,却也是她的力量源泉。
她再次看向那三样物品。
力量,若无驾驭它的心性,终将反噬。知识,若无践行它的勇气,不过是空中楼阁。
那么信念……她的信念,究竟是什么?
并非空洞的“守护苍生”,也非纯粹的“追求大道”。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在她心中亮起。
她的信念,是“守护那些具体的人”,是“把握住自己能把握的光亮”,并以此为核心,去践行自己的道,承担必须承担的责任。不妄求拯救一切,但求问心无愧,护住所爱。
这信念,或许不够宏大,却足够真实,足够坚定。
她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握向了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冰冷剑身的刹那——
嗡!
断剑之上,锈迹层层剥落,露出其下璀璨如星河的剑身!一股磅礴却温和的意念,顺着剑柄涌入她的识海。
眼前的虚空景象骤然变幻。
她不再置身于黑暗,而是站在了一片浩瀚无边的星海之中。脚下是流淌的银河,四周是生灭不定的星云。
一个模糊的、由星光凝聚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身影看不清面容,却带着亘古的沧桑与威严。
“传承者。”身影开口,声音直接在沈嫣心神中回荡,不带丝毫感情,却蕴含着直指本心的力量。
“你为何执剑?”
沈嫣握紧手中光华重现的星剑,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共鸣,坦然回答:“为护心中在意之人,脚下立身之地。”
“若守护需牺牲,当如何?”
“尽力避免无谓牺牲。若无可避免…”沈嫣顿了顿,眼神锐利,“当以手中之剑,为她们斩出一条生路,而非空谈牺牲之抉择。”
“星神之力,可掌星辰生灭,视万物为刍狗。你既有情,如何驾驭无情之力?”
“力量本无善恶,亦无有情无情之分,关键在于执掌力量之心。”
沈嫣声音平稳,“以有情之心,驭无情之力,方不至于迷失力量本身。
若失却本心,纵有毁天灭地之能,与那疯狂沉沦的魔魂墟,又有何本质区别?”
“若你所守护之人,与你所行之道相悖呢?”
这个问题让沈嫣沉默了片刻。她想到了自己的“钥匙”身份,想到了可能存在的、她尚不知晓的宿命。
“我会尽力寻找两全之法。”她最终回答道,“若真至无可挽回之境…我信我所选之路,信我所护之人,亦信她们会理解我的选择。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情谊未必就此断绝。若因道路不同便轻易背弃,那所谓的守护,也未免太过廉价。”
星海之中,星辰随着她的回答明灭不定,仿佛在推演着无数种可能。
那星光身影沉默良久,再次开口时,那淡漠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若你注定孤独,所有的守护终将成空,所有的羁绊终将逝去,你当如何?”
这是一个残酷的问题,直指最深层的恐惧——付出的努力毫无意义,珍视的一切终将消散。
沈嫣深吸一口气,望向这片无垠的星海,眼中没有迷茫,反而愈发清澈。
“星辰尚有陨落之时,宇宙亦有终焉之刻。万物终将逝去,此乃天地至理。”她缓缓说道,手中的星剑发出清越的鸣响,“但正因如此,此刻的相遇、相知、相守,才显得弥足珍贵。”
“守护的意义,不在于永恒的结果,而在于守护过程本身,在于那份倾尽全力的心意。
只要我心中铭记,只要我曾真实地为之努力过、燃烧过,那么,即便终将成空,于我而言,便不是虚度。”
“我之道,不求永恒,但求无悔。”
“最后一个问题。”
星海之中,星光身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沈嫣的灵与肉,触及了她最深层的秘密。
“蜕凡丹重塑根骨,亦逆转阴阳。此身已非故我,此形已定雌雄。”
身影的声音不带任何评判,只有纯粹的探究,“你曾为男儿身,如今是女儿态。这躯壳的彻底转变,可曾动摇你的本心?
你如今所行之道,所生之情愫,是源于真正的自我,还是受困于这具肉身所带来的全新体验与世俗眼光?”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更加尖锐,直指沈嫣身份认同的核心。
她服用蜕凡丹是意外,是为了根骨与大道,但彻底转变为女性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的变化,更是社会身份、自我认知乃至情感模式的全面重塑。
沈嫣没有立刻回答。她想起了自己初成女身时的些许恍惚与不适应,想起了旁人目光的变化,也想起了…与凌霜寒、苏月璃等人相处时,那些自然而然产生、却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微妙情愫。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属于一个女子的手。
这双手能炼制丹药,能操控星辰,也能…被另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住。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种历经审视后的澄澈。
“皮囊表象,皆为虚妄。修真之士,求的是超脱,明的是本心。”
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蜕凡丹予我新生,是机缘,亦是考验。它改变的是我的形体,而非我的意志,我的记忆,我之所以为‘我’的核心。”
“初时确有不适,如同更换了一件穿惯了的旧衣。
但久而久之,我明了,无论是何种形态,‘我’始终是‘我’。
我的道心源于我的经历、我的选择、我的坚持,而非依附于某一具特定的躯壳。”
“至于情愫…”她顿了顿,眼前闪过凌霜寒清冷又偶尔脆弱的眼眸,心中一片坦然,
“情感发自本心,与形态无关,只与人有关。
若我心悦一人,只因她是她,而我也只是我,与我是男是女何干?
世俗眼光,红尘枷锁,若连这些都堪不破,又何谈追寻大道,守护心中所想?”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挣脱了形骸束缚的通透。
星海为之静默,唯有星辰光芒流转,映照着她坚定无比的眼神。
那星光身影微微颔首,身形逐渐消散,化作最精纯的星辰之力,融入沈嫣手中的星剑,也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问心…通过。”
“传承者,你已勘破形骸之碍,明心见性,得窥星辰之道真意一隅。形神合一,道心无瑕,善。”
“望你持此心,行此道,勿忘今日之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星海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辉!
所有的星辰都在共鸣,所有的星云都在旋转,仿佛在庆贺着一个坚定道心的诞生!
那星光身影微微颔首,身形逐渐消散,化作最精纯的星辰之力,融入沈嫣手中的星剑,也融入她的四肢百骸。
“问心…通过。”
“传承者,你已明心见性,得窥星辰之道真意一隅。望你持此心,行此道,勿忘今日之言。”
庞大的信息流伴随着精纯的星辰之力涌入沈嫣的识海,那是远比之前通过令牌获取的、更为深奥的星辰秘法,以及关于星陨阁更深层的掌控权限。
沈嫣能感觉到,自己与星辰寂灭核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对星辰之力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更重要的是,她的道心经过此番拷问,变得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坚定。
她看向手中光华内敛,却仿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星剑,轻声道:
“我会的。”
光芒再次笼罩了她。
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问心之地,回到星陨阁大殿,迎接接下来的试炼,或者…去面对外界的狂风暴雨。
但此刻,她的心中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