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苏漾发来微信说晚上要和林嘉薇逛街时,季珩正在审批一份跨国并购案。
指尖在“同意”按钮上悬了很久,才缓缓落下。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略显失落的脸。
不过才四天。
从第一次在日料店“偶遇”,到连续三天接她下班,不过短短九十六个小时,他居然已经习惯了傍晚时分车里的闲聊,习惯了听她软软地叫自己“季珩”,习惯了看着她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
这种习惯,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上来,勒得他心头发紧,却又带着点隐秘的甜。
驱车回家时,路过城西别墅区的路口,季珩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才想起苏漾今晚不在这儿。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踩下油门,黑色宾利汇入车流,朝着城东的方向驶去。
季珩的别墅藏在城东的半山腰,自带一片竹林,向来清净。
可今天,竹林旁的车道上却停着一辆惹眼的红色跑车。
是温景然的车。
季珩皱了皱眉,推门下车时,果然看到温景然靠在门柱上,指尖夹着支烟,脚下已经落了好几个烟蒂。
“你怎么来了?”季珩掏出钥匙开门,语气平淡,像在问一个寻常访客。
温景然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跟着他走进客厅,目光扫过空旷的客厅。
极简的黑白灰装修,除了必要的家具,连一幅装饰画都没有,冷清得像个样板间。他嗤笑一声:“你这儿还是老样子,住了十年,一点人气都没有。”
季珩没接话,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推了一杯给温景然。
水晶杯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温景然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盯着季珩,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有话就说。”季珩靠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温景然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季珩,你是不是疯了?”
季珩抬眼,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疏离:“喝多了?”
“我清醒得很!”温景然猛地站起身,酒杯重重放在茶几上,酒液溅出几滴,
“从你开始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我就觉得不对劲!你忘了你自己说的?有洁癖,讨厌人多嘈杂,以前商会请你去剪彩,你都能让陈默找借口推了,现在倒好,大小活动场场不落,你告诉我,你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季珩挑眉,语气轻描淡写,
“澳洲分公司刚稳定,多参加些活动,了解下国内行情,拓展点人脉,不行?”
“了解行情?”温景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了解行情需要你专挑苏漾去的活动?上周那个慈善晚宴,苏漾临时被她爸叫去医院,你前脚刚走进宴会厅,后脚听陈默说她没来,转身就走,连主办方的面都没见,这也是了解行情?”
季珩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确实没去见主办方,那天他在停车场待了半小时,直到确认苏漾真的没来,才驱车离开。
这些细节,温景然居然都知道。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温景然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火气更盛,却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力:
“还有微信!林嘉树跟我吐槽,说加你微信加了半年都没通过,结果呢?苏漾不仅有你的微信,还能随时找你请教问题!季珩,我们认识二十多年,我和晏辰都没你微信,你自己说过最烦别人问东问西,现在倒好,成了苏漾的专属顾问,天天给她讲生意经。你这转变,不觉得离谱吗?”
“不过是看在晏辰的面子上,指点几句。”
季珩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点被戳穿的不悦,“她刚接手苏氏,多帮衬点,晏辰也能少操心。”
“帮衬?”温景然逼近一步,语气带着质问,
“帮衬需要你天天绕路接她下班?顾晏辰才走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了?”
“不过是吃完饭偶遇,顺路送她一程。”
季珩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竹林。
“顺路?”温景然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笑得肩膀都在抖,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最讨厌外面的食物,尤其讨厌日料,说生鱼片有腥味,你家厨子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你怎么可能去日料店吃饭?”
季珩的动作顿住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刻意隐瞒的角落。
他确实讨厌日料,那天去日料店,不过是算准了苏漾会在那儿打包晚餐。
季珩没有反驳,只是抬眼,声音低沉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温景然的语气里带着点疲惫的失望,
“那天我刚好在那家店的包厢谈事,亲眼看见你站在门口等了十分钟,等苏漾出来才假装偶遇。后面几天,我天天跟着你,看着你把她送回城西的别墅,再自己开车绕二十公里回城东。季珩,你城东的家到城西的别墅,横跨大半个城市,这叫顺路?”
客厅里陷入了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敲得人心慌。
季珩靠在沙发上,闭上眼。
被拆穿了。
所有的刻意,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自欺欺人,在温景然的话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我只是……帮朋友照顾一下她。”季珩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连自己都不信的虚弱。
“照顾?”温景然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最讨厌浪费时间,我约你喝酒,你说忙;晏辰叫你打球,你说要处理文件。可你却愿意为了‘偶遇’苏漾,在日料店门口等十分钟,愿意为了和她多待半小时,开车绕二十公里路。季珩,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季珩没有再反驳。
是的,他骗得了顾晏辰,骗得了苏漾,甚至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温景然。
这个和他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朋友,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洁癖,了解他的冷漠,也了解他藏在冷漠下的偏执。
他确实在做不齿的事。
觊觎兄弟的妻子,找尽借口靠近她,贪恋每一次和她相处的机会,甚至在心里偷偷想过,如果自己先认识苏漾,会不会不一样。
这些心思,阴暗又卑劣,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既痛苦又贪恋。
“你知不知道顾晏辰有多爱苏漾?”温景然的声音里带着痛心,
“他跟我说,第一次见苏漾就觉得心脏被攥住了,追她的时候紧张得整晚睡不着,求婚那天在我面前演练了十遍,生怕出错。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怎么能……”
“我只是喜欢她。”季珩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执拗,
“我没有做什么伤害晏辰的事,我只是……喜欢她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
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坠入了万丈深渊。
温景然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紧抿的唇,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季珩的性子,骄傲又偏执,一旦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这次,他认定的,偏偏是火坑。
“你能做到吗?”温景然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质问,
“只喜欢,不越界?这到底是你的底线,还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
季珩没有回答。
他看着茶几上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能做到吗?
从一开始的“只远远看一眼”,到后来的“想跟她说说话”,再到现在的“想每天见到她”,他的贪心,明明在一点点膨胀。
从诱导她加微信,到主动提出接她下班,再到贪恋她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他确实越来越过分了。
季珩拿起酒杯,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混乱。
他不知道答案。
只知道,这场名为“喜欢”的心事,早已在他失控的边缘,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