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阳光爬过床头柜时,季珩已经数了第三遍天花板上的格子。
温景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翻着杂志,时不时抬眼瞥他一下,嘴角挂着揶揄的笑。
“我说,你这脖子快扭成麻花了,”温景然合上书,
“再等下去,腿伤没好,脖子先僵了。”
季珩没理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门口,耳尖却悄悄泛红。
他确实等了很久,从晨雾未散等到日头偏午,连护士换了两拨药,走廊里的脚步声听得他神经都快绷断了。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想让陈默再去“请”人时,走廊里终于传来那阵熟悉的、轻得像羽毛落地的脚步声。
“咔哒。”
门被推开,苏漾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纸袋,墨绿色的连衣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看到病房里的两人,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进来:“看来我来得不算晚。”
季珩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投入石子的小湖,瞬间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耳根的红意藏不住。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看到她,就会高兴得像得到了糖的孩子。
苏漾没注意他的异样,径直走到病床边,看了眼床沿,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一下子漫到季珩鼻尖。
季珩的呼吸骤然停了。
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和女生如此亲近。
她的裙摆扫过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窜过,引得他浑身一僵,连脸颊都开始发烫。
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身体里甚至涌起一股陌生的、不受控制的躁动。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他猛地偏过头,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冷硬,像是在掩饰什么,“离我远点。”
苏漾挑眉看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没想到你还挺有边界感。”
她在病房角落找了把椅子坐下,离病床隔着两步远,“这样行了?”
季珩看着那骤然拉开的距离,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发疼。
他明明是想让她靠近的,怎么话到嘴边就变了味?
他抿了抿唇,没话找话:“你昨天为什么不来?”
“我今天不是来了吗?”苏漾从纸袋里拿出个魔方,放在桌上转了转,语气平淡,“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你转吧?”
“那你今天待多久?”季珩追问,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漾抬眼,故意逗他:“看你这语气,像是不太想我待着。那我还是马上走吧,不打扰你休息。”
“别走!”季珩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带了点破音。
他看着苏漾似笑非笑的眼睛,脸颊更烫了,连忙移开目光,找了个正经的话题,
“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说过去的事情?”
苏漾转魔方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因为你现在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过去的事,我们的视角未必一样,我要是把对以前的你的火气,撒在现在没记忆的你身上,对你不公平。”
季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猛地抬头:“这么说,你能分开看待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
“尽量。”苏漾点头,指尖在魔方的色块上轻轻点着,
“毕竟现在的你,看起来……确实和温景然说的那个‘疯子’不太一样。”
“那……”季珩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不可以不要和我离婚?”
苏漾看了他一眼,魔方“咔哒”一声归位,六个面整整齐齐。
“可以,”她坦然道,“你不同意,我一个人也离不成,总不能绑着你去签字。”
季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
他又往前凑了凑,追问:“那……住院期间,可不可以每天来看我?”
“看心情。”苏漾答得干脆,没给他准话。
季珩心里有点失落,却没再强求。
他看着苏漾坐在椅子上,阳光落在她发顶,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边,心里那股想亲近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可一想到刚才是自己把她赶远的,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只能抓着床单,手指蜷了又蜷。
片刻后,他终于想出个借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虚弱:“我想喝水。”
苏漾挑眉,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离他不过半臂远的水杯,又看了看他明明能活动自如的手臂。
前几天撕离婚协议时,那力气可不小,怎么今天连端杯水都费劲了?
她心里了然,却没戳破,起身走过去拿起水杯,倒了些温水:“张嘴。”
季珩乖乖地张开嘴,温热的水流过喉咙,他却没心思体会,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苏漾近在咫尺的脸上。
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小扇子,鼻尖小巧,唇瓣是自然的粉白色……
就在苏漾喂完水,想收回手时,季珩忽然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蛮力,却在将她抱住的瞬间,力道骤然放轻,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珍宝。
“就一会儿。”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的恳求,“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苏漾的身体僵了僵,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雪松的气息,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还有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的颤抖。
这个失忆的季珩,像个卸下了所有盔甲的孩子,直白又笨拙地袒露着自己的渴望。
她叹了口气,没再挣扎,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只不安的大型犬。
病房里的阳光慢慢移动,监护仪的“滴滴”声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些。
季珩抱着她,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体,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