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走后的第三天,季珩觉得病房的白墙都快被他盯出洞来了。
天刚亮,他就支起上半身,目光死死锁着门口,连护士进来换药都心不在焉。
护士的镊子碰到伤口时,他“嘶”了一声,眼神却没离开门口,直到门被关上,才失落地躺回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苏漾留下的那个魔方。
这三天,他把魔方转得包浆都快出来了,却还是没转出完整的六面。
“又在等?”温景然推门进来时,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刚进门就看见季珩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叹气,
“我说你这眼神,再等下去,门口的地板都要被你看出坑了。”
季珩没理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壁纸还是那片海岛沙滩,角落里的女人侧影依旧模糊。
他没有苏漾的手机号。
就算有,他也不敢打。
怕她在忙,怕她不耐烦,更怕听到电话那头冰冷的忙音,像顾晏辰那样,把他彻底拒之门外。
“她是不是生气了?”季珩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那天我说喜欢她,她只说‘看心情’,是不是觉得我太冒失了?”
“你啊。”温景然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炖得软烂的排骨粥,
“以前的你是太疯,现在的你是太怂。喜欢就去追,打电话问一句‘你忙完了吗’很难?”
季珩没接话,只是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这三天,他把苏漾可能不来的理由想了个遍:
摄影展太忙?
生他的气了?
还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不想见他了?
越想心越慌,连带着腿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他甚至开始后悔,那天为什么没再坚持留她一会儿,为什么没问清楚她到底什么时候再来。
“其实你俩刚在一起那会儿,可不是这样的。”
温景然盛了碗粥递给他,语气里带着点回忆的怅然,
“那时候你刚把她从顾晏辰身边……咳,总之是追到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季珩抬眼,眼里闪过一丝好奇:“刚在一起?”
“对啊。”温景然靠在椅背上,说起往事,“你特意在季氏新总部旁边盖了栋副楼,说是‘情侣办公楼’,从你办公室架了个直梯,直通她的工作室,就为了每天能多跟她待几分钟。那时候你们天天一起上下班,中午一起吃饭。”
季珩捧着粥碗的手顿了顿,想象着那个画面。
自己为了和苏漾在一起还要特意盖栋楼架个梯子?
这实在太不符合他记忆里“效率至上”的自己了。
“那后来呢?”他追问,声音发紧,“后来为什么不甜蜜了?”
温景然舀粥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含糊道:
“后来……还不是因为你。你那控制欲,简直没救了……算了,等你自己想起来再说吧,省得你又说我挑拨离间。”
季珩的眉头拧了起来。又是这样,每次提到关键处就打住,像故意吊他胃口。
但他也知道,温景然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只能按捺住好奇心,又问:“那时候,苏漾……喜欢我吗?”
“废话。”温景然白了他一眼,
“不喜欢你,能放着顾晏辰那样的好好先生不要,跟你这个疯子结婚?我觉得啊,她肯定是喜欢过你的,不然也不会在你身边待那么久。”
季珩的心像是被温水漫过,微微发烫。
喜欢过就好,至少不是从一开始就厌恶。
“但那是以前的我。”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点执拗,
“对我来说,那四年像场别人的电影,我什么都不记得。现在的我,是重新认识她,重新……喜欢她。我希望她喜欢的,是现在的我。”
温景然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叹了口气:
“行,有这觉悟就行。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腿养好。不然人家不肯来看你,你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季珩低头喝了口粥,排骨的鲜香在舌尖散开,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
他抬眼看向温景然,眼神带着点恳求:“那你……能不能再帮我打个电话?就问她忙不忙,什么时候有空……”
“自己打。”温景然打断他,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
“你手机通讯录里肯定有她号码,自己翻。不过我可提醒你,以前你给她的备注,说不定能吓你一跳。”
季珩半信半疑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讯录。
他手指飞快地滑动,从“A”翻到“Z”,把所有可能的称呼都看了一遍。
没有“老婆”,没有“妻子”,没有“苏漾”,甚至连“苏小姐”都没有。
“没有啊。”他皱起眉,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温景然凑过来看了一眼,也奇了怪:“不可能啊,你以前一天恨不得给她打八百个电话,怎么会没存?哦对了,你是不是设了什么特别的分组?”
季珩又点开“常用联系人”“星标好友”,甚至连“黑名单”都看了,还是没有。
“难道……”温景然忽然一拍大腿,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苏漾的号码,
“你搜这个手机号试试,说不定你备注的名字太离谱,我们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季珩依言在通讯录里搜索那个号码,屏幕上缓缓跳出一个联系人。
他和温景然同时看过去,都愣住了。
备注栏里只有两个字,像一朵开在暗夜里的花,美丽,却带着致命的毒。
罂粟。
季珩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一滞,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
罂粟。
美丽到让人失神,却又藏着蚀骨的瘾。
明知触碰会万劫不复,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心甘情愿地沉溺,哪怕最后被拖入深渊。
原来以前的他,是这样看待苏漾的。
他盯着那两个字,指尖微微颤抖。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门缝,让他窥见了过去那个自己汹涌而偏执的内心。
那种爱到极致,不惜毁灭自己也要抓住的疯狂,原来早就被他用这样一个隐秘的备注,刻在了手机里。
难怪温景然说他以前疯。
用“罂粟”来形容一个女人,这本身就带着点病态的迷恋,不是吗?
可为什么……他看着这两个字,心里没有厌恶,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就像此刻,他明明只见过苏漾几面,明明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四年的空白和纠缠,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她,念她,甚至因为她三天没来而心神不宁。
这算什么?
难道现在的他,也开始对这朵名为“苏漾”的罂粟,产生了戒不掉的渴望?
“这……”温景然咂了咂舌,眼神复杂地看着季珩,
“这备注……还真够狠的。又美又毒,确实像你以前对她那股子劲头。”
季珩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的“罂粟”二字,冰凉的光映在他眼底,漾开一片晦暗不明的涟漪。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按下了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