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枫抱着三床厚被子，另一只手护着王贵妃，脚步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沿途遇到的金兵巡逻队，都被他借着树影巧妙避开，偶尔有醒着的岗哨，也被他用石子精准砸中后颈，悄无声息地晕过去。一路有惊无险，等回到山洞时，洞外的积雪已落了薄薄一层，炭火却还保持着微弱的暖意。
“娘！”刚踏进洞口，赵多富就像只小鸟似的扑了过来，死死抱着王贵妃的腰，眼泪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襟。王贵妃也红了眼，抬手摸着女儿的头发，哽咽着说：“多富，我的多富，娘终于找到你了……”母女俩抱着哭了许久，才在朱琏的轻声安抚下渐渐平复。
朱琏走上前，对着王贵妃温和一笑：“王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还好你没事。”王贵妃看着朱琏，又看了看洞里其他几位熟悉的面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点了点头：“多亏了这位壮士相救，不然我……”她话没说完，眼眶又红了。“好了，天已经黑透了，有话明天再聊。”易枫把被子放在石榻旁，指了指铺好的地铺，“被子够分了，大家赶紧休息，明天还要找食物。”众人纷纷点头，各自找了位置躺下，山洞里很快只剩下炭火噼啪的轻响。
易枫躺在最外侧，心里却没闲着——现在洞里算上王贵妃，已经有八个女子，每天需要的食物越来越多，单靠白天捕猎根本不够。半夜时分，他悄悄起身，拿起放在身边的弓箭和短刀，刚要掀帘出去，身后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你要去哪？”邢秉懿裹着薄毯站在原地，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却看得清易枫手里的武器。易枫顿了顿，如实说道：“去外面捕猎，多攒点食物，不然明天大家可能要饿肚子。”
“我跟你一起去。”邢秉懿快步走上前，伸手要拿易枫手里的弓箭，语气坚定，“我能帮你捡猎物，也能帮你望风，两个人快些。”易枫皱了皱眉：“外面雪大又冷，你留在洞里暖和，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冷。”邢秉懿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易枫的脚上——那是一双她亲手缝的兔皮鞋子，鞋面已经磨出了毛边，却被易枫保养得很好，“之前你总护着我们，这次我也想帮你做点事。”她没说出口的是，她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在雪地里并肩走着，也好。易枫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多穿点，跟着我，别走远。”邢秉懿立刻笑了，转身拿起放在石榻旁的厚袄穿上，又把易枫之前给她的暖手炉揣进怀里，快步跟上他的脚步。雪地里的月光格外亮，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邢秉懿走在易枫身边，看着他专注搜寻猎物的侧脸，忽然想起之前的事——那时她刚从金营逃出来，总觉得自己“脏”，是易枫告诉她“脏的是欺负你的人，你一点都不脏”；后来她冻得脚疼，易枫连夜给她做了兔皮鞋子，说“这样走起来就不冷了”。这些细碎的瞬间，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发了芽，悄悄长成了情意。
“看，那里有只鹿。”易枫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邢秉懿躲在树后，自己则慢慢拉弓，箭羽“咻”地一声射出去，精准命中鹿的要害。邢秉懿连忙跑过去，帮着易枫把鹿扛起来，脸上满是雀跃：“太好了，这下够吃几天了！”易枫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嘴角也勾起一抹浅笑：“多亏了你帮忙望风，不然它可能就跑了。”邢秉懿低下头，耳尖悄悄泛红，小声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都是你厉害。”
两人扛着鹿往回走，邢秉懿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暖手炉，递到易枫面前：“你拿着暖手吧，你的手都冻红了。”易枫看着她递过来的暖手炉，炉身还带着她的温度，心里泛起暖意，摇了摇头：“你拿着，我扛着东西不冷。”邢秉懿没再坚持，却悄悄往易枫身边靠了靠，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易枫转头看她，正好对上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软了——他知道她经历的苦，也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只是一直没说出口。“邢秉懿，”易枫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等把金人赶出去，等大家都安稳了，我……”他话没说完，邢秉懿却忽然抬头，眼里满是期待，轻声问：“等安稳了，你会娶我吗？”易枫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雪花，点头道：“会。到时候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给你盖间屋子，再也不让你受委屈。”邢秉懿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却笑着点头，用力攥住易枫的手——这双手护过她，暖过她，也给了她余生的期许。雪地里，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这份乱世里的情意，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易枫听见邢秉懿的话，脚步猛地顿住，连握着弓箭的手都僵了一下。他低头看向邢秉懿，月光下，她眼里的期待像星星似的闪着，带着几分紧张的颤抖，让他瞬间忘了该怎么回应，只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带点调侃的笑，故意反问：“我娶了你？那赵构怎么办？他可是你名义上的夫君，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带兵来打我？”
这话一出，邢秉懿也愣住了，眼里的期待瞬间淡了些，随即又被委屈和失望填满。她抬起手，用小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易枫的胸口，力道轻得像棉花，语气却带着几分认真：“你别拿这个说笑！我早就对他失望透了，哪里还认什么夫君？”
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落在脚边的积雪上，像是在回忆那些难熬的日子：“在金国浣衣院的时候，我天天盼着他能派人来救我，哪怕只是送个消息也好。我把自己唯一的金耳环托人带给南宋，想着他看到了总会记起我，可等了一天又一天，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寒风卷着雪沫子吹过，她缩了缩脖子，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在浣衣院里受折磨，还得被完颜宗贤欺负……他赵构从来没管过我的死活，我凭什么还要惦记他？”
易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的调侃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是我不好，不该拿这个开玩笑。”邢秉懿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湿意，却又鼓起勇气，小声问出了藏在心里的另一个问题：“那……在没遇见我们之前，你有喜欢的人吗？”问完这话，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易枫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没有。以前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杀金兵，怎么救更多像你们这样受苦的人，从来没心思想这些。”这话像一颗定心丸，让邢秉懿瞬间松了口气，脸上悄悄泛起红晕，连眼神都亮了起来。她低下头，小声说：“我就知道……”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却被风清清楚楚地送到了易枫耳边。易枫看着她害羞的模样，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意。他抬手把落在她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皮肤，两人都愣了一下，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走吧，”易枫率先回过神，扛起地上的鹿，“再站下去，猎物该冻硬了，大家还等着吃呢。”邢秉懿点点头，快步跟上他的脚步，只是这一次，她离易枫更近了些，肩膀偶尔会轻轻碰到他的胳膊，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的心跳快上几分。雪地里的月光依旧明亮，两人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一路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寒风虽冷，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悄悄滋生的情意，也吹不灭邢秉懿心里那团名为“期待”的火苗——她知道，只要跟着易枫，总有一天，他们能等到那个“安稳”的日子，等到属于他们的未来。两人扛着鹿刚走进山洞，就见王贵妃坐在炭火旁等着，其他几位女子也被动静惊醒，纷纷围了过来。王贵妃是八人里最年长的，又是昔日徽宗宠妃，见易枫放下猎物，便斟酌着开口：“易公子，老身有一事不明，想冒昧请教。”易枫擦了擦手上的雪，点头道：“您说。”
“之前在金国，我常听金兵提起，有个白发蓝瞳的壮士，几次三番闯金营救人——第一次救了朱琏皇后，第二次救走福金帝姬，还砍断了完颜希尹的手指；后来又救了富金、秉懿，废了完颜宗贤，杀了完颜昌，用冰湖淹死五百金兵……”王贵妃顿了顿，目光落在易枫的白发上，“这些事，想必都是公子做的吧？”易枫没否认，默认了。王贵妃便追问：“以公子的本事，当年为何不加入朝廷？若早有你在，靖康之耻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这话一出，朱琏、赵福金几人也纷纷点头——她们早好奇此事，只是一直没问出口。邢秉懿看着易枫，眼里满是疑惑，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等着他的回答。易枫却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就算我加入了，靖康之耻也会发生，顶多只是晚些时候罢了。我不加入朝廷，有两个原因。”
他走到炭火旁，拿起一根木柴拨了拨火苗，声音更冷：“第一，赵佶沉迷书画，眼里只有笔墨丹青，根本不管朝政；赵桓性格懦弱，遇事只会躲，连主战都不敢。我就算去了朝廷，要么被童贯、蔡京那些奸臣打压，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侥幸受了重用，又能怎样？”
易枫转头看向众人，眼神锐利：“朝廷向来忌惮功高震主，一旦我打退金兵，金人定会求和——他们若提出条件，要我死才能罢兵，你们猜，赵佶、赵桓会怎么选？他们只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出去，换一时的安稳。”“至于靖康之耻，其实本可以避免。”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关键不在有没有能打的人，而在皇帝想不想打。赵佶、赵桓一心求和，就算李纲守住了开封，最后不还是被罢官流放？金人一来，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抵抗，是想着怎么送钱、送女人，换金人退兵——这样的朝廷，我加入了又有何用？”山洞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噼啪的声响。王贵妃攥紧了手里的锦帕，眼里满是复杂——她曾是深宫宠妃，比谁都清楚徽宗、钦宗的懦弱；朱琏想起汴京城破时的混乱，赵桓躲在龙椅后发抖的模样，心里一阵发凉；邢秉懿、赵福金几人也沉默了，易枫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们对朝廷最后一点幻想。
过了许久，王贵妃才低声道：“是啊……李纲没做错什么，最后也只是罢免了官职，连开封都回不来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眼里没了之前的疑惑，只剩对乱世的怅然。 易枫看着她们的模样，收起了冰冷的眼神，语气缓和了些：“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等着打回中原的那天。”众人抬起头，看着易枫坚定的眼神，心里的失落渐渐散去——或许朝廷靠不住，但眼前这个白发男子，能给她们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