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威检测报告带来的风波平息后，雾栖岛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忙碌。阳光洒在月牙湾上，海风带着咸腥和花果的甜香，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顾沉舟站在分配给自己的那间民宿小院的门口，深深吸了一口这纯净的空气，感觉胸腔里那股在城市和部队里积攒的浊气似乎都被洗涤了不少。
他的身体比刚来时好了许多，至少日常行走已无大碍，但距离他曾经的巅峰状态还差得远。
云栖月提供的那些看似普通的食物和草药，效果出奇的好，但他知道，真正的恢复不能只靠“养”，还需要主动的“炼”。
他不想一直做个被照顾的“客人”。
看着岛上的人们，无论是云海侍弄庄稼，云川驾驭渔船，还是孙大娘喂养鸡鸭，甚至叶默那个瘦弱少年都在努力帮忙，每个人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散发着踏实而蓬勃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感染了他，也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这天早上，他找到正在院子里检查新一批百花蜜的云栖月。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最初的沙哑。
他注意到岛上其他人有时会亲昵地喊她“月月”，但他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保持些距离更合适。
云栖月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框，看到是顾沉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顾先生，早啊，有什么事吗？”
顾沉舟斟酌了一下用语，直接道明来意：“我的身体恢复了一些，想找点事情做。岛上……有没有什么需要出力的地方？简单的体力活就行。”
云栖月有些意外，打量了他一下。顾沉舟身姿依旧挺拔，但脸色比起初红润了些，眼神也不再是全然沉寂的死水。
她想了想，岛上确实没什么重活需要他一个伤员做，但看他眼神里的坚持，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
“出力的事情啊……”她目光扫过院子角落堆放的一些农具，灵机一动。
“顾先生要是不嫌弃，后山那边有片坡地，之前清理出来了，但土质还有点硬，石头也多，本来打算慢慢改良了到时候种些树的。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松松土，捡捡石头，就当是……康复锻炼？”
她说的轻描淡写，刻意淡化了劳作的强度，将其定义为“康复锻炼”。
顾沉舟却听明白了，这是给他找了一个既能活动身体又不至于太累的活计。他点点头：“好。需要什么工具？”
“就锄头和簸箕吧，就在那边墙角。”云栖月指了指，“需要找人带你过去吗？或者叫叶默帮你？”
“不用，告诉我位置就行。”顾沉舟拒绝得很干脆。他习惯独立，也不想麻烦那个看起来比他更需要照顾的少年。
云栖月大概指了个方向，顾沉舟便走过去，拎起一把看起来最结实的锄头和一个半旧的竹编簸箕，转身就朝着后山走去。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雷厉风行，只是脚步比起全盛时期，终究是慢了些。
云栖月看着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继续低头检查她的蜂蜜。在她看来，让顾沉舟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有点事做，分散注意力，对他身心恢复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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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那片坡地确实如云栖月所说，杂草已被清理，但土壤板结，夹杂着不少碎石。对于习惯精密作战和高端格斗的顾沉舟来说，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战场”。
他握着锄头，试着挥动了一下。
锄头的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如何发力，如何落点，才能既省力又有效地翻开土壤，这需要技巧。
他回忆着偶尔看到的云海干活的样子，模仿着动作，一锄头下去——“哐当！”一声闷响，锄头砸在一块石头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土壤却只被刨开浅浅一层。
顾沉舟：“……”
他抿了抿唇，没有气馁，调整角度和力度，再次尝试。这一次，锄头顺利嵌入土中，他用力一撬，一大块板结的土块被翻了起来，露出下面湿润些的土壤和几条惊慌失措的蚯蚓。
一种微妙的……成就感？在他心中掠过。这感觉很奇怪，不同于完成一次完美任务的畅快，也不同于击败强大对手的满足，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接地气的踏实感。
他开始专注于这片土地，一锄头一锄头地翻着。动作从最初的生涩僵硬，慢慢变得流畅了些。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布料被汗水洇湿，贴在线条依然清晰的手臂和背肌上。
阳光逐渐灼热，海风吹拂，带来一丝凉爽。
在这单调重复的劳作中，他纷杂的思绪似乎也慢慢沉淀下来。耳边只有锄头破土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海浪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带腼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顾、顾先生……”
顾沉舟停下动作，直起身，用胳膊擦了把汗，看到叶默不知何时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筒。
“月月姐让我给您送点水。”叶默把竹筒递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在他眼里，顾沉舟这样气质冷峻、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人，居然会在这里默默锄地，这画面有点神奇。
“谢谢。”顾沉舟接过竹筒，拔开塞子，仰头喝了几口。是青瓜水，带着淡淡的清甜和凉意，瞬间缓解了口渴和疲惫。
“顾先生，您翻得挺好的。”叶默看着那片已经被翻松了一小片的土地，小声夸奖道，“就是……石头可以捡出来放在簸箕里，等下统一倒到那边堆肥的地方。”
顾沉舟顺着叶默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好。”
叶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旁边，看着顾沉舟劳作，偶尔在他遇到特别大的石块时，会主动上前帮忙一起撬出来。两人话都不多，一个默默翻地捡石，一个安静陪伴偶尔搭把手，气氛却奇异地和谐。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金色的身影旋风般冲了过来——是金元宝。它先是好奇地围着顾沉舟刚翻开的土地嗅来嗅去，然后用爪子扒拉了几下松软的泥土，似乎觉得很有趣。接着，它跑到顾沉舟脚边，仰头看着他劳作，“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得欢快，像是在给他加油鼓劲。
顾沉舟低头看着这只热情过度的大黄狗，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空出一只手，揉了揉金元宝毛茸茸的脑袋。金元宝享受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元宝好像特别喜欢您。”叶默笑着说。
“嗯。”顾沉舟应了一声，继续挥动锄头。有了叶默的提醒和金元宝的“监督”，他的效率似乎更高了。
当云栖月提着个小篮子过来，准备看看顾沉舟的“康复训练”成果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夕阳的余晖给山坡镀上一层暖金色，顾沉舟卷着袖子，专注地翻垦着土地，汗水晶莹地挂在他的额角和鼻尖。叶默在一旁认真地将捡出的石头归拢到簸箕里，而金元宝则忠实地蹲在刚开垦出的土地旁，像个尽职的监工，时不时还伸出爪子帮忙（捣乱）扒拉一下土块。
听到脚步声，顾沉舟抬起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几缕黑发被打湿贴在额前，让他平日的冷峻感淡化了不少，多了几分野性的活力。他看到云栖月，停下了动作。
云栖月走近，看了看那片明显被翻松、石头也被清理干净的土地，面积不大，但对于一个伤员第一天劳作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顾先生，辛苦了。”她将篮子放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喝点水，歇会儿吧。我带了些舅妈刚做的蜂蜜鸡蛋糕和切好的碧玉青瓜。”
顾沉舟确实感到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充实的舒畅。
他放下锄头，走过来，接过云栖月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把脸，然后拿起一块碧玉青瓜咬了一口。清脆甘甜的口感瞬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比任何功能饮料都来得舒坦。
“这片地土质改善后，可以种些枣树或者槐花树，”云栖月看着翻好的地，随口说道，“枣子甜糯，槐花清香，既能结果子，开花的时候也好看，还能吸引蜜蜂采蜜。”
顾沉舟看着脚下这片被自己亲手翻垦过的土地，心中微动。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和“种地”产生联系。
但此刻，听着云栖月描绘着将来这里枣树成荫、槐花飘香的景象，他忽然觉得，这种亲手创造、等待收获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嗯。”他低声应道，目光落在那些新翻的泥土上，冷硬的眸子里，悄然染上了一丝属于这片土地的、温和的亮光。
他的雾栖岛康复训练史，就在这锄头的起落间，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开荒的第一天，虽然辛苦，却意外地让他找到了一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平静与力量。
或许将来，他真的能看到自己亲手垦出的土地上，长出甜枣，开出香槐。那画面，光是想一想，竟让他冷硬的心肠也生出几分柔软的期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