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婆的藤椅在煤油灯的光晕里晃出细碎的影子,像无数只蠕动的小虫。她枯瘦的手指突然像鹰爪般抓住苏然的手腕,指甲缝里嵌着的银灰色粉末蹭在他手背上,与长命锁蔓延出的斑块产生刺痛的共鸣。那感觉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肤下游走,苏然低头时,发现手背上的银灰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
它饿了…… 老人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含糊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煤油灯的火苗在她浑浊的眼球里跳动,每七年…… 要七个活物的眼睛……
叶澜的军刀
掉在地上,刀柄撞在赵婆婆脚边的木箱上。箱盖弹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涌出来,呛得人鼻腔发酸。里面整齐码着七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都泡着颗完整的眼球,玻璃体上的血管纹路在灯光下组成个诡异的眼睛符号,与戏台之下骸骨眼眶里的玻璃珠完全相同,连瞳孔处的
字刻痕都分毫不差。
1969 年…… 我就在停尸房外…… 赵婆婆的眼球突然睁大,瞳孔里映出的煤油灯光像极了暗河铁笼里的磷火。她的手指死死抠住藤椅扶手,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守潭人的眼球被挖走时,还在眨…… 周志国用银盘子装着,往黑龙潭走…… 月光照在盘子上,那些眼睛都盯着我……
苏然的长命锁突然烫得惊人,坠子上的星图在掌心烙出灼热的印记。左眼的灼痛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1969 年的黑龙潭边在视野里展开:七个玻璃罐在祭坛上围成圈,守潭人的眼球在福尔马林里缓缓转动,瞳孔齐齐对准潭中央的漩涡。银灰色的
正从漩涡里伸出触须,像贪婪的蛇般卷走其中一个罐子,触须表面的鳞片上,嵌着无数个细小的眼睛。
不是祭祀…… 是喂食…… 赵婆婆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落在藤椅扶手上,晕开的形状恰好是个完整的祭祀符号。她喘着粗气指向木箱最底层,赵守义偷录的…… 你们听……
叶澜颤抖着拉开木箱底层的抽屉,铁皮盒上的锁扣已经生锈,但钥匙孔的形状与她军刀上的山茶花印记严丝合缝。磁带播放机的电流声里,传出赵守义压抑的喘息:…… 母体表面嵌满眼球……1994 届学生的…… 第七个是红棉袄……
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玻璃破碎的脆响和凄厉的尖叫,与林悦相机里最后那段录音的背景音完全相同。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叶澜的心脏。她突然想起父亲写生本里反复出现的红棉袄女孩,锁骨处的山茶花胎记旁,总画着个模糊的眼睛符号,当时只当是父亲的艺术处理,此刻才明白那是最残酷的写实。我妹妹…… 她的声音碎成碴子,军靴失控地踢翻了木箱,更多玻璃罐滚出来,其中一个的标签上用银灰色颜料写着 1994-7,罐子里的眼球已经浑浊,但瞳孔处的山茶花纹路依然清晰可辨。
苏然捡起个摔碎的玻璃罐,残留的福尔马林液体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绕过墙角的老鼠洞,朝着黑龙潭的方向流淌。他突然注意到赵婆婆的后颈,那里有块淡红色的印记,形状与王领导、周明身上的完全相同,只是颜色更浅,像是年代久远的旧伤。
您也是…… 苏然的话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赵婆婆从怀里掏出块银铃碎片,刻着的
字边缘有细微的齿痕,与赵小勇那块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圆形。星图纹路在拼接处发出微弱的光,与长命锁产生共鸣。
我儿子是想救孩子…… 她的眼泪混着血沫往下淌,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他发现眼球能看到真相…… 能看到
母体
的记忆…… 所以才被灭口……
煤油灯突然剧烈闪烁起来,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赵婆婆的衣襟上。墙上的影子扭曲成巨大的眼睛形状,瞳孔处的光斑正好罩住苏然和叶澜,像是在审视祭品。赵婆婆指着窗外,黑龙潭的方向泛起银灰色的光,隐约能看到无数只眼睛在水面浮动,瞳孔处的
字与日军仓库的标记如出一辙。
它们在看…… 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看谁是下一个祭品……
叶澜的探照灯扫过赵婆婆的床铺,枕头下露出半截染血的校服 —— 是 1994 年镇中学的款式,胸口的校徽已经模糊,但口袋里的银铃碎片刻着
字,与叶澜军刀上的山茶花印记成分完全相同。她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总在写生本里画山茶花,那不是装饰,是用来遮盖眼球符号的密码,每个花瓣的弧度都对应着眼球血管的走向。
银铃能控制它们…… 赵婆婆的声音突然拔高,枯瘦的手指指着苏然的长命锁,守潭人的血…… 能让眼球失效…… 她的手指突然僵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指向门口的方向,他来了……
苏然转身时,看到个穿中山装的人影站在月光里,袖口的银铃手链正发出三短两长的脆响。王领导的后颈印记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与玻璃罐里的眼球瞳孔完全同步收缩。黑龙潭方向传来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破冰上浮,水面的银灰色光芒随之一明一暗,如同巨兽的呼吸。
赵婆婆突然瘫倒在藤椅上,嘴角溢出银灰色的液体,在下巴上凝成细小的冰珠。她最后望了眼苏然的长命锁,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像风中残烛般熄灭。
叶澜探她鼻息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老人的眼球不知何时消失了,眼眶里只留下两个黑洞,边缘残留着银灰色的粉末,与中药铺药渣里的
核心液成分完全相同。
磁带播放机突然自动倒带,齿轮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传出一段模糊的女声,像是林悦的声音:…… 祭祀真相在日军实验室…… 银铃碎片能组成钥匙……
苏然抓起赵婆婆的银铃碎片,与自己收集的六块拼在一起,恰好组成完整的星图。中心的空洞能容纳一枚银铃,形状与王领导手链最末端的
字铃铛完全吻合。
窗外的银灰色光芒越来越亮,守潭兽的嘶吼声穿透夜幕,与王领导的银铃共振出相同的频率。声波在屋里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玻璃罐残留的液体在地面组成完整的祭祀符号,第七个顶点正好对着赵婆婆空荡的眼眶。
苏然望着那两个黑洞,突然明白所谓的 感知窗口 不仅是母体的,也是某些人监视祭祀的工具。日军留下的
靠吞噬眼球获得感知能力,而王领导这些继承者,则通过银铃共振,共享着这些眼球看到的画面。
而那个藏在日军实验室的真相,或许就藏在第七个眼球里 —— 红棉袄女孩的眼球。叶澜的妹妹叶薇,她的眼球不仅能看到
的记忆,更能看到日军种源计划的终极目的。
王领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银铃手链的脆响像催命符般敲打着耳膜。苏然将拼好的银铃碎片塞进长命锁的夹层,星图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在地面投下通往日军实验室的路线图。他拽起叶澜冲向后门,临走前最后望了眼赵婆婆的藤椅,老人枯瘦的手指依然保持着指向窗口的姿势,仿佛在指引他们走向最后的真相。
黑龙潭的方向传来守潭兽的悲鸣,与银铃的共振声交织成绝望的哀乐。叶澜回头时,看到王领导正站在赵婆婆的藤椅旁,手里的银铃对着老人空荡的眼眶,手链的链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片铃铛里都映出个小小的眼球 —— 那是 1969 年到 1994 年间,所有失踪者的眼睛。
屋里的煤油灯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同时睁开,瞳孔里映出的,都是红棉袄女孩惊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