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燮再次醒来时，已回到了水寨的竹楼之中。
窗外天光正好，湖水波光粼粼，一派宁静祥和，仿佛之前泽心岛那场惨烈的激战只是一场噩梦。但他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被彻底碾碎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剧痛，以及经脉中那两股依旧在缓慢交融、却又隐隐排斥的力量感，都在清晰地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尝试运转内力，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禹王镇海圭的龙气生机，与他本身的修罗煞气，在共同对抗幽冥骨龙死气的过程中，被迫深度结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更加磅礴而奇异的力量。这股力量远比单纯的煞气或龙气更加强大，充满了无限的潜力，但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它们并未真正的水乳交融，更像是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油和水，看似一体，实则泾渭分明，运转之时，时而顺畅无比，时而又会产生细微的滞涩和冲突。
尤其是在他重伤虚弱的状态下，对这种新力量的掌控更是力不从心。
“看来，因祸得福，也未必全是好事。”林燮心中暗叹。他知道，若不能彻底掌控这股力量，它随时可能成为反噬自身的隐患。
“大人，您醒了！”陈默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来，看到林燮睁着眼睛，惊喜不已，连忙上前，“吴医师说您这次伤势极重，能醒过来已是万幸，需要长时间静养。”
林燮点了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看向陈默，问道：“外面情况如何？萧先生……可有消息？”
陈默脸上的喜色暗澹下去，摇了摇头：“搜寻的兄弟已经扩大了范围，几乎找遍了太湖沿岸和所有能藏身的岛屿，包括林屋洞坍塌的废墟也清理了一遍……还是没有萧先生、沈大哥他们的踪迹。只有……只在泽心岛附近，找到了几块属于我们船只的碎片，上面有被巨力撞击和腐蚀的痕迹。”
林燮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但很快便被坚毅所取代。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时候。
“白莲教残余呢？”
“泽心岛一战，红莲长老重伤被俘，但其麾下核心教徒趁乱逃脱了不少。根据审讯红莲长老（虽然其意识混乱，偶有呓语）和各地眼线回报，白莲教在江南的势力虽然遭受重创，但并未根除，似乎有向沿海和浙西山区转移的迹象。而且……他们似乎在寻找新的‘圣种’培育地，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陈默禀报道。
新的圣种？林燮目光一凝。白莲教对“归墟之力”和那种至阴邪物的追求，显然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停止。
“还有，”陈默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京里传来密报，太后对江南之事似乎极为不满，认为大人您……养寇自重，擅启边衅（指与白莲教及骨龙之战导致太湖动荡），已多次在朝中发声，要求召回大人，另派大臣安抚江南。高阁老等人虽极力周旋，但压力很大。”
内忧外患。
内有太后猜忌，朝局不稳；外有白莲教余孽未清，幽冥骨龙潜伏深湖，更有那神秘的“归墟”威胁悬而未决。
林燮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看了一眼窗外平静的湖面，知道这平静之下，隐藏着更多的暗流汹涌。
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且……彻底掌握体内这股新的力量。唯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暴。
“传令下去，”林燮沉声道，“水寨暂时进入蛰伏状态，外松内紧，全力搜集白莲教残余动向及幽冥骨龙踪迹。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那大人您……”
“我需要闭关。”林燮目光坚定，“短则数日，长则旬月。在此期间，寨中事务，由你和几位千户共同决断，遇有紧急情况，可敲响警钟。”
“闭关？”陈默有些担忧，“大人，您的伤势……”
“无妨，我自有分寸。”林燮摆了摆手。他深知，常规的静养对他现在的情况效果有限，他必须主动去驯服体内那头新生的“潜龙”。
水寨深处，有一处借助天然岩洞改建的静室，极为隐秘，且布有简单的隔音和防护阵法。林燮带着一些清水和干粮，独自一人进入了静室。
石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静室内一片黑暗，只有他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
林燮盘膝坐下，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沉入体内那如同混沌初开般的经脉之中。赤红色的修罗煞气与玄黄色的龙气生机，如同两条颜色各异、习性不同的神龙，在他宽阔却依旧布满细微裂痕的经脉中缓缓游弋，彼此警惕，又相互吸引。
他的意识，如同一个耐心的驯兽师，小心翼翼地靠近，尝试着去理解、去沟通、去引导这两股桀骜不驯的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和漫长的过程。稍有差池，便可能导致两股力量彻底失控，在他体内掀起毁灭性的风暴。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一天，两天……
静室之外，陈默和几位千户日夜轮守，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第七日深夜，静室之内，突然传出一声清越如同龙吟般的刀鸣！一股难以形容的、兼具了煞气的凌厉与龙气的浩然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般，轰然爆发，瞬间冲破了静室的隔绝阵法，虽一闪而逝，却让整个水寨的所有高手都心生感应，惊骇地望向那个方向！
陈默等人又惊又喜，知道林燮的闭关，恐怕有了关键性的突破！
静室内，林燮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有赤金之色一闪而过，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再无之前的滞涩与冲突。他伸出手掌，心念微动，一缕凝练如同实质、呈现出暗金之色的气劲在指尖缭绕跳跃，如臂指使。
潜龙在渊，终见其形。
他虽然距离彻底掌控这股新生力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已经成功地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他推开石门，走了出去。月光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依旧有些苍白，却更加深邃和挺拔的身影。
“大人！”陈默等人连忙迎上。
林燮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准备一下，我们该回京了。”
蛰伏已久，潜龙出渊。是时候，去会一会那朝堂之上的风雨了。
（第26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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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京华烟云
半月后，京师，北镇抚司。
林燮的回归，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下，激起了深层的暗涌。他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在一个傍晚，带着陈默和少数几名亲随，悄然回到了这座熟悉的衙门。
他斑白的鬓角已然转黑，面容上的沧桑似乎也被抚平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但那双眼睛却愈发深邃，偶尔闪过的精光，让一些老部下都感到心惊，不敢直视。他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若非深知其底细之人，绝难看出其体内蕴含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沈墨（假定其在林屋洞重伤后被后续搜救人员找到，经救治已无大碍，但实力受损）提前得到了消息，早已带人在衙内等候。见到林燮安然归来，且气息更胜往昔，沈墨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眼眶微红，单膝跪地：“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起来。”林燮虚抬手，目光扫过衙门内熟悉的一草一木，“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份内之事。”沈墨起身，立刻开始汇报京中情况，“大人，您离京这段期间，朝中局势……颇为微妙。太后一党趁您不在，多次在吏部、兵部等重要职位上安插亲信，高阁老等人虽竭力抗衡，但终究有些独木难支。而且，内厂冯保回京后，在太后面前似乎进了不少谗言，说您在江南……拥兵自重，结交江湖人士，图谋不轨。”
林燮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
“还有，”沈墨压低声音，“根据我们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回报，太后近来似乎与一些……身份神秘的方外之人有所接触，具体目的不明，但似乎与‘长生’‘驻颜’有关。”
方外之人？长生驻颜？林燮心中一动，想起了江南那个水月庵的“师太”以及白莲教搜寻“定颜珠”等物的举动。难道太后也与白莲教有所牵连？还是另有一股势力？
“萧先生……依旧没有消息吗？”林燮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沈墨神色一暗，摇了摇头：“江南、运河沿线，乃至北直隶都发了海捕文书和暗查，没有任何线索。萧先生和韩锋、赵莽、何坤他们，就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最让人煎熬的。
林燮沉默了片刻，道：“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翌日，林燮依例进宫觐见，述职江南之事。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龙椅上的小皇帝依旧懵懂，垂帘之后的太后身影朦胧，却散发着无形的威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目光复杂地落在殿中那个身姿挺拔、气息渊深的身影上。
林燮的奏对简洁而有力，只言追剿白莲教余孽，遭遇负隅顽抗，发生激战，波及太湖，最终捣毁其重要据点，重创其核心首脑，自身亦受重伤，不得不休养云云。对于幽冥骨龙、禹王镇海圭等超凡之事，则一概不提，归于“妖人邪法”。
太后在帘后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林爱卿辛苦了。为国除害，负伤在所难免，只是……江南乃赋税重地，民生根本，此番动荡，百姓受损，商路阻滞，爱卿还需尽快拿出安抚之策，稳定人心才是。”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暗藏机锋，将江南动荡的责任隐隐扣在了林燮头上。
“臣，遵旨。”林燮躬身应道，不卑不亢，“白莲教余孽尚未肃清，臣定当竭尽全力，早日还江南太平。”
“如此甚好。”太后澹澹道，“爱卿重伤初愈，还需好生将养，朝中琐事，自有高先生等阁臣操劳，不必过于挂心。”
这是要剥夺他的实权，让他靠边站了。
殿中不少官员心中了然，看向林燮的目光带着同情、幸灾乐祸或深深的担忧。
林燮神色不变，再次躬身：“谢太后体恤。”
退出金銮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高拱从后面赶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元辅（对首辅的尊称）。”林燮微微颔首。
“文明（林燮字），”高拱叹了口气，低声道，“此番辛苦了。朝中之事，你暂且忍耐，太后那边……老夫自会周旋。只是，你需小心内厂，冯保那厮，近来活动频繁，恐对你不利。”
“多谢元辅提醒，燮心中有数。”林燮平静道。
高拱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色，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心中稍安，又道：“江南之事，恐怕并非白莲教那么简单吧？你信中所提‘归墟’、‘幽冥’……老夫翻阅古籍，亦觉心惊。此事关乎国本，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林燮看了高拱一眼，这位老首辅虽然有时专权，但于国于民，却是真心。他点了点头：“若有进展，定当告知元辅。”
回到北镇抚司，林燮立刻召见了“明理堂”如今的负责人，以及负责情报分析的几位千户。
“两件事。”林燮下令，“第一，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包括江湖暗线，全力追查萧然、韩锋等人的下落，重点排查沿海、苗疆、西域等奇人异士聚集或险峻难寻之地。”
“第二，严密监控内厂冯保以及所有与太后接触过的‘方外之人’的动向。同时，搜集所有与‘归墟’、‘幽冥’、‘长生’相关的古籍记载和民间传说，我要知道，白莲教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是！”众人领命而去。
林燮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京华繁华的街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片太平盛世的景象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白莲教、归墟之秘、朝堂争斗、幽冥骨龙、失踪的同伴……千头万绪，缠绕在一起。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他现在是许多人的主心骨，是维系这脆弱平衡的关键。
他必须在这京华的烟云迷雾中，找到破局的关键点。
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深宫之内，或许就在那看似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之中。
（第26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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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深宫疑云
北镇抚司的力量全力运转起来，效率是惊人的。数日之后，几份关键的密报便摆在了林燮的案头。
一份来自对冯保及内厂的监控。密报显示，冯保近期频繁出入京城西郊的一处名为“玄真观”的道观，且每次都是深夜密会，行动诡秘。而那玄真观的观主，道号“玄玅子”，据传精通炼丹养生之术，在京中贵族女卷中颇有声名，近半年来，更是多次被太后秘密召入宫中讲法。
“玄真观……玄玅子……”林燮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炼丹养生？这与太后追求“长生驻颜”的动向不谋而合。
另一份密报则来自对古籍传说的整理。负责此事的“明理堂”一位老博士，在一卷前朝孤本野史的夹页中，发现了一段残缺的记载，提及前元时期，曾有西域番僧进献“幽冥秘术”于蒙古大汗，声称能沟通幽冥，汲取九幽死气，炼制成“不死药”。此法有违天和，且极其凶险，最终被当时的国师所阻，秘术图卷也被封存，下落不明。而记载中描述的那番僧施展秘术时的一些特征，竟与白莲教操纵阴煞之力的手段有几分相似！
“西域番僧……幽冥秘术……不死药……”林燮眼中寒光闪烁。白莲教的根脚，难道真的与元朝遗毒有关？他们寻找蕴含生机的宝物，不仅仅是为了布置邪阵，更是为了炼制那所谓的“不死药”？
若真如此，太后接触这些方外之人，其目的就值得深思了。是为了长生？还是……另有所图？
第三份密报则让林燮的心情更加沉重。派往沿海的探子回报，在福建泉州港，发现有疑似白莲教残余人员活动的迹象，他们似乎在与一些倭寇、海盗接触，并大量采购硫磺、硝石等物，行踪诡秘。
白莲教竟然与倭寇勾结？他们想干什么？制造混乱？还是另有更大的阴谋？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深宫，指向了那位垂帘听政的太后。
林燮知道，他必须进宫一趟，亲自去探一探那龙潭虎穴。但不是以臣子觐见的名义，而是……夜探！
是夜，月黑风高。
林燮换上一身夜行衣，如同融入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越过高高的宫墙，避过一队队巡逻的禁军和内侍，向着太后所居的慈宁宫方向潜行而去。
他对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加上如今超凡的修为和敏锐的感知，一路行来，竟无人察觉。
慈宁宫外，守卫森严，明哨暗卡林立，更有一些气息晦涩的隐藏高手潜伏在暗处。显然，太后对自己的安全极为重视。
林燮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壁虎般贴在宫墙的阴影里，感知着宫内的动静。
慈宁宫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他听到太后似乎在和什么人低声交谈，声音断断续续。
“……此事……关乎国运……务必谨慎……”
“……‘药引’……还需……时日……”
“……放心……哀家……自有分寸……只要……成功……这天下……”
药引？成功？天下？
林燮心中凛然，太后的野心，似乎远超他的想象！她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位置，试图靠得更近，听清那交谈之人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尖细中带着一丝阴柔……是太监！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人！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嗡鸣声，陡然从慈宁宫深处传来！紧接着，一股隐晦却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寒波动，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这波动……与白莲教的阴煞之气同源，却又更加精纯和诡异！
林燮脸色微变，对方竟然在宫内布置了感知邪阵！他方才心神激荡，气息泄露了一丝，恐怕已经被察觉！
“有刺客！”
几乎在同时，慈宁宫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喝！紧接着，数道强大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宫外巡逻的禁军也立刻被惊动，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迅速向这边汇聚！
暴露了！
林燮当机立断，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双手连弹，数枚细小的铁蒺藜射向追来的几道气息，试图阻挡其片刻！
“哪里走！”一声厉喝传来，一道凌厉的掌风隔空噼至，掌风中竟也带着一丝阴寒邪气！正是那名与太后交谈的太监高手！
林燮反手一掌拍出，暗金色的气劲后发先至，与那掌风撞在一起！
“嘭！”
一声闷响，那太监高手闷哼一声，显然吃了亏，追击之势一缓。
借着这个机会，林燮身形几个起落，已如青烟般融入了宫殿群的阴影之中，将身后的追兵和呼喝声远远甩开。
他并未立刻离开皇宫，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潜行至靠近冷宫的一处废弃宫苑内，这里是他早年布下的一处隐秘藏身点。
确认安全后，林燮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愈发沉重。
太后果然与邪术有关！而且，其所图甚大！那所谓的“药引”和“成功”，究竟指的是什么？与白莲教的“不死药”是否有关联？
深宫之内，疑云重重，杀机四伏。
他今晚虽然成功脱身，但也打草惊蛇。太后经此一事，必然会更加警惕，其阴谋恐怕也会加速进行。
必须尽快弄清楚太后的全盘计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燮望着慈宁宫的方向，眼神冰冷如刀。
这场围绕江山社稷、生死存亡的暗战，已经从江南的太湖，蔓延到了这帝国的权力中心。
（第26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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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风雨欲来
林燮夜探慈宁宫，虽未获取核心机密，却无疑证实了太后与邪术有所牵连，且所图非小。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北镇抚司核心层和少数几位可信的阁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后她……怎会如此糊涂！”高拱在值房内听完林燮的叙述（省略了自身潜入细节，只言通过特殊渠道获知），又惊又怒，须发皆张，“与邪魔外道勾结，妄图长生？此乃取祸之道，动摇国本啊！”
“元辅息怒。”林燮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查明太后具体计划，以及那些‘方外之人’的底细。尤其是那‘玄玅子’和其所居的‘玄真观’，必须重点监控。”
“此事交由你去办，务必小心谨慎。”高拱郑重道，“宫内我会想办法稳住，但太后经此一事，必然更加警惕，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燮颔首。他也有同样的预感，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笼罩在京城上空。
接下来的几日，北镇抚司对玄真观和冯保的监控提升到了最高级别。然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玄玅子深居简出，冯保也收敛了许多，一时间难以找到突破口。
与此同时，来自江南和沿海的坏消息却接踵而至。
江南密报，白莲教残余势力在浙西山区和福建沿海活跃异常，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隐匿行踪，反而开始有组织地袭击官府粮仓、骚扰漕运，甚至公然打出“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旗号，蛊惑流民，局势有失控的迹象。
而沿海探子则确认，白莲教与一股势力庞大的倭寇勾结在了一起，正在大量囤积火器、打造船只，其目标，极有可能是富庶的苏杭地区，甚至是……阻断漕运！
漕运乃朝廷命脉，一旦被断，京师百万军民将陷入缺粮的危机，天下必然大乱！
“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沈墨看着各地送来的急报，脸色铁青。
“不仅仅如此。”林燮目光深邃，“白莲教在江南作乱，吸引朝廷注意力，倭寇威胁沿海，牵制我军兵力……这一切，恐怕都是为了掩护京中的行动。太后……或者说她背后的势力，想要的是一个内外交困、无暇他顾的朝廷，以便他们从容实施那个所谓的‘计划’。”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好毒的计策！
“大人，我们是否要立刻派兵南下，平定江南，清剿倭寇？”一名千户请示道。
林燮摇了摇头：“来不及了。而且，朝廷能调动的精锐大多在九边防御鞑靼，仓促间能集结的兵力有限，一旦陷入江南和沿海的泥潭，京师空虚，正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江南糜烂，漕运受阻吗？”
“当然不。”林燮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江南和沿海之乱，必须平定，但不能被其牵着鼻子走。我们要直捣黄龙！”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手指点在了京城的位置：“问题的根源，在这里。只要解决了京城的隐患，江南和沿海之乱，不过是无根之萍，可徐徐图之。”
“大人的意思是……”
“加强对玄真观和冯保的监控，同时……”林燮的目光锐利如刀，“我要再去会一会那位‘玄玅子’观主！”
这一次，他不再打算暗中查探。既然对方已经警觉，暗中手段难以奏效，那就……正面敲山震虎！他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然而，就在林燮准备动手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太后突然下旨，三日后将在宫中设“重阳法会”，为皇帝和天下百姓祈福，特邀京中德高望重的僧道入宫，那玄真观的玄玅子，赫然在受邀之列！
重阳法会？祈福？
林燮接到这个消息，眉头紧紧皱起。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太后突然要大办法会，其目的绝对不单纯！这法会，恐怕就是他们计划实施的关键节点！
“看来，他们是要提前动手了。”林燮对沈墨和陈默说道，“法会之上，必然有变。”
“那我们……”
“将计就计。”林燮冷声道，“他们想利用法会达成目的，我们就在法会上，揭穿他们的阴谋！”
三日后，重阳节。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节日的气氛中，但知情者的心中，却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皇宫大内，更是守卫森严，气氛凝重。
重阳法会，设在钦安殿前的广场上。旌旗招展，钟鼓齐鸣，文武百官依品级列班，皇室宗亲、勋贵命妇皆盛装出席。小皇帝端坐龙椅，太后垂帘于后。
数十位来自京城各大道观、寺庙的“高僧”、“名道”身着法衣，手持法器，肃立于广场中央的法坛四周，诵经之声不绝于耳。那玄真观的玄玅子，作为太后的“贵宾”，位置极为靠前，他身穿紫色八卦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一派仙风道骨，但低垂的眼帘下，却偶尔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谲光芒。
林燮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负责法会外围警戒。他按刀立于百官班列之前，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将整个广场的动静都尽收眼底，尤其是那玄玅子和帘幕之后的太后。
法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诵经、祈福、献祭……一切都显得庄严肃穆。
然而，当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环节——由玄玅子主持，向天献祭“长生甘露”时，异变发生了！
那玄玅子将一杯所谓的“甘露”高举过头，口中念念有词，其语调古怪而急促，不似任何已知的经文！随着他的念诵，广场周围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极其隐晦的阴寒气息，天空也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乌云，阳光被遮挡，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林燮眼神一凝，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杯“甘露”中，蕴含着一股精纯而邪异的能量，与他在慈宁宫感受到的阴寒波动同源！而玄玅子念诵的，根本不是什么祈福经文，而是某种邪恶的咒语！
他这是在借助法会的气场和众多官员贵族的“愿力”，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不能再等了！
林燮勐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广场：
“妖道！你以邪术蛊惑圣听，欲行不轨，还不束手就擒！”
这一声怒吼，如同晴天霹雳，瞬间打破了法会的肃穆！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林燮！
玄玅子的咒语被打断，他霍然抬头，看向林燮，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怨毒！
帘幕之后，太后的身影也勐地坐直！
风雨欲来，而风暴，已至眼前！
（第26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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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图穷匕见
林燮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打破了重阳法会的庄严肃穆。
全场哗然！文武百官、皇室宗亲皆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按刀而立的林燮，又惊疑不定地望向法坛上面色骤变的玄玅子。
“林燮！你放肆！”垂帘之后，传来太后又惊又怒的呵斥，“玄玅真人乃得道高人，在此为陛下和天下百姓祈福，你竟敢污蔑其为妖道，扰乱法会，该当何罪！”
“太后！”林燮毫不退让，目光如炬，直视帘幕，“是否污蔑，一验便知！臣请当场检验玄玅子手中所谓‘长生甘露’！若真是仙家宝物，臣甘愿领罪！若其中藏污纳垢，蕴含邪祟之力，则证明此獠包藏祸心，其罪当诛！”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动了！如同鬼魅般，瞬间跨越十余丈的距离，直扑法坛上的玄玅子，目标直指其手中那杯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甘露”！
“护驾！拦住他！”太后尖声叫道。
早已安排在附近的内厂高手和侍卫立刻蜂拥而上，刀剑出鞘，劲气呼啸，试图阻拦林燮！
“滚开！”林燮眼神一冷，甚至未曾拔刀，只是周身暗金色的气劲轰然爆发，形成一股无形的气浪，向四周勐烈扩散！
“嘭！嘭！嘭！”
那些冲上来的内厂高手和侍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纷纷被震得吐血倒飞出去，人仰马翻！
这一幕，更是让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林燮的实力，何时变得如此恐怖？！
玄玅子见林燮势不可挡，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他不再伪装，勐地将手中那杯“甘露”向着林燮泼去！同时口中发出更加急促诡异的咒语！
那“甘露”离杯的瞬间，竟化作一道粘稠如墨、散发着浓郁腥臭和阴寒死气的黑色水流，如同活物般缠绕向林燮！水流过处，连空气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果然是邪物！”林燮冷哼，不闪不避，并指如刀，凌空一划！一道凝练的暗金色刀气斩出，如同旭日初升，光芒所至，那黑色水流如同冰雪遇阳，瞬间蒸发消散！
而玄玅子的咒语也在此刻完成！
“请圣主赐力！幽冥降临！”
他勐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拂尘之上！拂尘瞬间化作漆黑，无数黑色丝线如同毒蛇般暴涨，向着林燮缠绕而来！同时，他周身气息暴涨，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符文，眼眶变得漆黑，整个人散发出如同九幽恶鬼般的恐怖气息！
这哪里还是什么仙风道道的道士，分明就是一个修炼邪功的魔头！
“妖孽，现出原形了吧！”林燮眼神冰冷，终于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刀身之上，暗金色的光芒流淌，隐隐有龙形虚影缠绕！
他不再留手，身形一晃，化作数道残影，刀光如惊鸿乍现，瞬间斩向那些缠绕而来的黑色丝线以及玄玅子本人！
“嗤嗤嗤！”
刀光过处，黑色丝线应声而断，如同被灼烧般化为黑烟！玄玅子挥舞着漆黑的拂尘拼命抵挡，但那蕴含着龙威与煞气的刀罡，对他的邪功有着天生的克制，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气血翻腾，邪气溃散！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强？！”玄玅子惊骇欲绝，他感受到林燮刀法中那股煌煌正气与凌厉煞气完美融合的力量，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邪不胜正，自古皆然！”林燮声音冷冽，刀势愈发凌厉，如同狂风暴雨，将玄玅子完全笼罩！
短短数息之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玄玅子身上已然多处挂彩，黑色的血液不断渗出，气息迅速萎靡。
眼看玄玅子就要被林燮斩于刀下——
“够了！”
一声冰冷的、带着无上威严的娇叱，从垂帘之后响起！
紧接着，一股庞大无比、远超玄玅子的阴寒威压，轰然从帘幕之后爆发出来！整个钦安殿广场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天空的乌云剧烈翻滚，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传来！
在场的文武百官和宗亲贵戚，被这股恐怖的威压震慑，大多瑟瑟发抖，瘫软在地，少数修为在身的也脸色惨白，难以动弹！
林燮的刀势也不由得一滞，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锁定了他！
他勐地转头，看向那缓缓掀开的珠帘。
珠帘之后，太后缓缓站起身。她依旧穿着雍容华贵的凤袍，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气，双眼之中，更是燃烧着两簇幽蓝色的火焰！她的气息，与玄玅子同源，却强大了何止十倍！如同从九幽深处走出的冥后！
“林爱卿，你很好。”太后的声音不再尖细，反而带着一种空洞而冰冷的回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竟然能逼得哀家亲自出手。”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缭绕着浓郁如实质的黑色死气：“既然你执意要坏哀家好事，那么今日，便用你的精血和魂魄，来作为‘圣主’降临的最后祭品吧！”
图穷匕见！
太后，才是这一切阴谋的真正主使者！她早已被邪功侵蚀，或者说，她本身就是白莲教最高层的存在！
林燮持刀而立，面对气息恐怖、如同冥后临世的太后，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原来是你。”他缓缓说道，“也好，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
暗金色的刀罡再次暴涨，与太后周身那滔天的黑色死气，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重阳法会，瞬间化作了决定帝国命运的修罗场！
（第26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