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雅箫的力战
郭雅箫的情况,相比之下竟成了这绝望图景中唯一一丝残酷的“幸运”。
凭借着“天孙锦”那神乎其神的防御,她虽历经恶战,力竭至双臂如同灌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但身上竟奇迹般地没有增添足以立刻致命的创伤。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柄从元兵尸体旁捡来的、带着缺口的弯刀,刀柄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污。在她周围,还有十余名同样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却如同磐石般不肯后退的忠勇士兵。
他们自发地组成了一个最后的、小得可怜的圆阵,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死死地将马一良护在中心,如同守护着即将熄灭的圣火。
然而,他们此刻的境地,已是真正的绝地。超过三百名如狼似虎、杀红了眼的蒙古精兵,已然完成了最后的合围,里三层外三层,如同铁桶一般,将他们紧紧困锁在半径不足十丈的死亡圆圈之内。
四面八方都是闪烁着寒光的兵刃和充满残忍与贪婪的眼睛,突围?已是痴人说梦。
插翅,亦难飞!
……
孛罗帖木儿骑在他那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立于包围圈之外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好整以暇地俯瞰着这最后的猎物。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胜利者傲慢与猫捉老鼠般残忍的惬意笑容。
在他看来,胜负已毫无悬念,擒杀或者当场格毙这对在淮北搅动风云的义军首领夫妇,不仅是扫除了心腹大患,更是一桩足以让他名震大元朝堂的泼天功劳。
他甚至有闲心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之前督战而略有松动的护腕铁扣,调整了一下马鞍的角度,仿佛不是在血腥的战场,而是在准备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即将达到高潮的戏剧。
他期待着看到马一良授首,郭雅箫被擒时那绝望的表情,那将是他此战最完美的收官。
而在宿州城头,则是另一番冰冷彻骨的景象。朱重八如同一尊石雕,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垛口之后。
他身后的数万“援军”,此刻鸦雀无声,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单调声音。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骚动,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事不关己的冷漠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北岸那片正在上演的、针对自己同袍的最终屠杀。
仿佛那不是数千条鲜活生命的逝去,而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远方的烟火。
郭惠早已无力站立,她瘫坐在冰冷的城墙根下,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却抑制不住那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压抑至极的呜咽。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一片死灰的绝望。
她看着朱重八那如同铁铸般冰冷坚硬的侧脸轮廓,看着城外那场赤裸裸的、由背叛和冷酷铸就的屠杀,只觉得这曾经熟悉的天地,此刻变得如此陌生、虚伪和令人作呕。
父亲的计算,朱重八的冷酷,马大哥和雅箫姐姐的绝境……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她年轻的心灵彻底囚禁,几乎喘不过气来。
……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希望似乎都已燃成灰烬、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时刻——
异变,毫无征兆地自天外而来!
一种低沉、恢弘、仿佛来自宇宙深处、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力量的巨大嗡鸣声,如同实质的音波巨锤,猛地敲击在每一个生灵的耳膜与灵魂之上!
这声音并非凡间任何雷声、鼓声可以比拟,它更加厚重,更加古老,带着一种漠视众生、凌驾万物的气魄,瞬间就压倒了战场上所有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甚至让奔腾的沱河水都似乎为之一滞!
无论是即将举起屠刀的蒙古士兵,还是冷漠旁观的朱重八部卒,亦或是深陷绝境、闭目待死的郭雅箫等人,甚至包括战马与飞鸟,所有存在,都不由自主地、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恐惧驱使着,骇然抬首,望向那声音传来的苍穹!
只见原本湛蓝如洗、仅有几缕浮云的天穹,不知在何时,已被一片无比巨大的、流动着幽蓝色光泽的阴影彻底笼罩!
那阴影是如此庞大,仿佛整片天空都被其取代,阳光被迫从边缘勾勒出它令人窒息的轮廓。
一艘庞大到超越凡尘一切想象、造型流线完美仿佛天地生成、通体闪烁着非金非玉、蕴含着未知科技或仙道符文的幽蓝金属光泽的巨型舟船,正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藐视重力的姿态,静静地、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悬浮在战场正上方数百丈的虚空之中!
船体表面,无数玄奥复杂、如同活物般呼吸明灭的符文,流淌着星辰般的光芒,构成了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能量壁垒。
阳光照射在这宏伟的造物上,反射出的不再是温暖,而是冰冷、神圣、仿佛来自更高层次宇宙的漠然光辉,如同创世神只偶然投下的一瞥,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力量与权威。
“长……长生天显灵了?!”
“不!是天宫!是天帝的座驾!!”
“神仙!是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祥瑞!天大的祥瑞啊!!”
“妖……妖怪!是汉人召唤的妖魔!!”
……
刹那间,各种语无伦次的惊呼、充满敬畏的尖叫、难以置信的狂喜呐喊、以及恐惧到极致的嘶吼,在战场和宿州城头如同火山般爆发开来!
蒙古士兵们脸上的凶悍被惊骇与茫然取代,他们世代信奉的长生天,从未展现过如此具象化的“神迹”!
而宿州城上的许多义军,则更倾向于将这无法理解的奇迹归结为上苍对义军的眷顾,是逆转乾坤的祥瑞征兆,不少人甚至激动得当场跪拜下去。
孛罗帖木儿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转化为极度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征战半生,尸山血海闯过,奇人异士也见过一些,但如此凭空出现、遮天蔽日的庞然巨物,完全颠覆了他数十年来形成的世界观。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对未知与绝对力量的寒意,不受控制地从他尾椎骨沿着脊柱急速攀升,让他握着长矛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