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线香燃烧,产生的辛辣烟气,终日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熏得墙壁发黑,也让刘老棍的眼睛总是红彤彤的。
他忙得脚不沾地,收下人们带来的微薄供品——
几个鸡蛋、一捧红枣、一小块粗布、甚至还有几文铜钱——
然后指导他们如何上香,如何虔诚祷告。
他不再需要详细叙述恩公的事迹,因为来这里的人,大多早已耳熟能详。
他现在更像一个庙祝,维护着这里的秩序,并反复强调着:
“心诚则灵!莫要求太多、太贪!”
“恩公慈悲,但只渡有缘、只惩大恶!”
即便如此,纷杂庞大的祈愿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向了乱葬岗的沈星洛。
另一边——
沈星洛的意识核心高速运转,如同一个精密的处理器,冷漠地将海量的祈愿信息分类、筛选、摒弃。
大部分微弱、杂乱的信息被直接过滤掉,只留下少数几股相对清晰、强烈的愿力流。
她选中了其中一个。
祈愿来自城外的一个小村庄。
一个老农的儿子在进山砍柴时被毒蛇咬伤,抬回家时已昏迷不醒,伤口乌黑肿胀,请来的土郎中看了直摇头。
绝望的老农听闻县里“乱葬岗恩公”灵验。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让家人快马加鞭赶来上香祈求。
【目标:青年男性,蛇毒(神经毒素与血液循环毒素混合),生命体征微弱。】
【可用能量:1.35%】
直接能量驱毒需能量>2.5%,不可行。最佳方案:信息引导(当地可用解毒草药)+ 微量能量刺激心脏功能及延缓毒素扩散。】
【能量消耗预算:0.5%】
沈星洛再次将一道蕴含着草药识别、采摘、捣敷方法的信息流。
混合着一股细微的、用于吊命的生命能量,顺着那老农家人强烈的祈愿愿力,投射而去。
同样的“托梦”场景在城外那小村庄上演。
家人惊醒后,半信半疑却不敢耽搁,立刻按照“梦”中指引——
在山脚一处背阴湿地,找到了那种平时不起眼的蕨类植物,捣碎后敷于伤口。
同时,昏迷的青年脉搏似乎强劲了一丝。
两日后,那青年虽然依旧虚弱,但竟然奇迹般地退了高热,醒转过来!
虽未痊愈,但命保住了!
“乱葬岗恩公显灵,能解蛇毒!”的消息,随着青年的康复,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四里八乡——
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在县城内传播的孙寡妇事件。
对于时常需要与山林打交道的乡民而言,这无疑是实实在在的“神迹”!
沈星洛的能量水平,因此又迎来一小波增长,信仰的触角开始向乡村延伸。
然而,这股突如其来的民间信仰浪潮,终究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不安。
这一日,一行三人来到了刘老棍家门前。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账房先生。
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一脸倨傲的家丁。
他们的出现,与周围那些布衣百姓格格不入,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和窃窃私语。
“是王员外家的人!”有人低呼。
刘老棍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搓着手迎上去:
“吴......吴先生,您老怎么大驾光临了?”
这吴先生是王员外府上的二管家,掌管着不少城外田庄的租子和账目,在安陵县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吴管家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烟雾缭绕的屋内和空白的牌位,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但脸上却堆起了公式化的笑容:“刘老棍,听说你这里......香火很盛啊?”
“供奉的是哪路神仙?连个名号也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乱葬岗的一位恩公......”刘老棍硬着头皮回答。
“恩公?呵。”
吴管家轻笑一声:“我家员外爷,也听说了近来县里的这些奇闻异事。”
“员外爷心善,觉得百姓有所寄托也是好事。”
“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这供奉祭祀,岂能如此儿戏?”
“连个正经名号、法身都没有,不成体统。”
“再者,聚众于此,万一滋生事端,惊扰了邻里,岂不是给县尊大人添麻烦?”
他顿了顿,继续道:
“员外爷的意思呢,是好事就该办好。”“
你若真有心供奉,不如由员外爷出资,在城外择一清净地,建一座小庙,请人塑了金身。”
“定了名号,也好让四方信众有个正经去处,岂不比你在这破屋里强百倍?”
这番话看似好意,实则包藏祸心。
一旦庙宇由王家出资修建,那这“恩公”是真是假,灵验与否,解释权就全归了王家。
他们可以轻易地将这新生的、不受控制的神异力量,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甚至可以直接将其扼杀或歪曲。
刘老棍再老实,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味道。
他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答应?
他绝不敢替恩公做主。
不答应?
岂不是当面驳了王员外和这吴管家的面子?
周围的百姓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隐隐感觉到,这是来自“上面”的第一次正式试探和打压。
就在刘老棍手足无措,吴管家脸上渐渐露出不耐和冷意之时——
“咳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落魄书生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人群外围。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拿着纸笔,似乎正在记录什么。
他朝着吴管家微微拱了拱手,声音平和却清晰:
“吴先生所言极是,祭祀之事,确需庄重。”
“不过,《礼记》有云:
‘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扞大患则祀之。’”
他目光扫过那空白的牌位,缓缓道:
“此地所祀,虽无名号,然其显灵之事,惩恶扬善,救死扶伤,皆乃‘能扞大患、御大灾’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