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旧城那家百年茶馆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谎娘斜倚在柜台后，指间的烟卷升起一缕细长的青烟，将她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庞笼罩得有些模糊。
她半眯着眼，像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古董一样审视着眼前的萧然。
“你想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觉得你是化劲高手？”谎娘轻笑一声，烟灰簌簌落下，“简单。从现在起，你要装得比谁都心虚，比谁都怕事。人这种东西，最喜欢自作聪明，你越是坦荡，他们越觉得你有鬼；你越是藏着掖着，他们反而信你没啥本事。但你要是怂到骨子里，怂得理直气壮，他们那被功绩芯片喂养成猪脑的思维就会开始自我攻略——这人绝不可能这么弱，他一定是在伪装！他在钓鱼！”
话音未落，谎娘的身形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她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间塌了下去，双肩一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气息在刹那间萎靡到了极点，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痨鬼。
然而，就在萧然以为她要倒下的一瞬间，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暗劲波动从她体内一闪而逝，快得让人的神经都来不及反应。
“看明白了么？”谎娘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吐出一口烟圈，“这叫‘藏锋于怂’。气势是根绳，你得先让它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敌人才会毫无防备地踩上来。等他踩实了，你再猛地一抽，勒断他的脚踝。懂不懂？”
训练场内，萧然正在挥汗如雨地实践这套理论。
他没有练习任何高深的招式，只是在重复一个动作——低头，缩肩，脚下踩着小碎步，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势向前猛冲。
整个过程他都佝偻着身子，仿佛背着一个无形的巨大外卖箱，只有在抵达终点前的最后一瞬，他才会猛然提气，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刹那的停顿与转向之中。
“你这姿势，像极了被客户给了差评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赶着去送下一单的骑手。”冷月心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只是嘴角那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暴露了她的心情。
“对！”萧然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咧开一个灿烂的笑，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就是要像极了！越像越好！”他要的不是高手的风范，而是社畜的辛酸。
因为只有最真实的情绪，才能骗过最精密的仪器。
正赛前夜，暴雨倾盆。
雨姐穿着一身防水的黑色冲锋衣，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骑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赛场外围的中央信号塔。
他们没有搞任何物理破坏，而是从改装过的电驴后备箱里，取出二十个大功率的定向声波喇叭。
下一秒，尖锐而熟悉的电子音划破雨夜，循环往复，魔音贯耳：
“您有新的差评！请及时处理！”
“叮咚！您的订单即将超时，请尽快送达！”
这些声音经过特殊处理，形成的高频声波被精准地调整到了与“功绩芯片”内部校准模块完全相同的频率。
苏小暖坐在远程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因为“噪音”干扰而出现大面积延迟的对手数据同步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把金融市场上用来狙击高频交易的‘噪音交易’理论搬了过来，也不知道那些制定规则的老古董们，算到过这一手没有？”
万众瞩目的擂台上，萧然的对手，是来自“剑影门”的嫡系传人李含英。
此人身法如鬼魅，一手快剑据说能在芯片的动态捕捉下留下一片无法分辨的残影。
他神情倨傲，功绩芯片上闪烁着代表精英阶层的幽蓝色光芒。
然而，他预想中的紧张对峙并未出现。
只见萧然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美团外卖发票，然后又摸出一卷透明胶带，仔仔细细地将那张发票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像一尊被贴了符咒的僵尸。
这个动作让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含英的功绩芯片在扫描到那张发票后，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源！数据模型无法解析……疑似上古外挂模块！危险等级评估中……”
整个裁判团都懵了，面面相觑。
一名裁判正要宣布比赛暂停，秦芷若清冷的声音却从贵宾席传来，通过扩音器响彻全场：“根据《新武道协会竞赛准则》第十七条补充协议，参赛者携带的未登记外物，除非能明确证明其具备物理或能量攻击性，否则不视为违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张随风轻摆的发票，补充道：“一张纸，显然不具备任何攻击力。”
裁判长擦了擦冷汗，只得宣布比赛开始。
战斗的钟声敲响。
李含英瞬间化作一道虚影，剑气蓄势待发。
然而，他预想中对手的严阵以待或者狼狈闪躲都没有发生。
萧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怪叫一声，拔腿就跑，一边在擂台上狂奔，一边用一种极度真实、带着哭腔的语气大喊：“站长！站长！再输这一单我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没了啊！房租还等着交呢！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这番表演，配合着谎娘传授的“气场伪造术”，再经由苏小暖制造的伪念场进行增幅和广播，直接扭曲了整个赛场的信息素。
李含英的功绩芯片彻底陷入了混乱。
它一方面检测到萧然的生命体征平平无奇，另一方面却从那张“未知能量源”发票和周围被污染的念场中，分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目标为“隐藏大佬伪装社畜”形态，当前行为模式为“角色扮演”，真实意图不明，威胁等级……无法估量！
李含英越打越犹豫，他的剑以快着称，依赖的是芯片对敌人动作的预判。
可现在，芯片给出的反馈全是矛盾的乱码。
他引以为傲的残影剑法频频失效，好几次剑尖都快触碰到萧然的衣角，却被对方一个狼狈的“平地摔”给躲了过去。
那姿势，与其说是闪避，不如说是送外卖时为了避让车辆不小心摔倒了。
在全场观众诡异的注视下，这场追逐战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终于，在李含英心神最不宁的时刻，狂奔中的萧然猛地将额头上的发票扯下，随手一甩。
那张轻飘飘的纸片，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最后悄然落地。
萧然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眼神却无比清澈地看着已经彻底乱了方寸的对手，轻声说道：“你打的是我，我躲的，是生活。”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含英看着那张落在地上的发票，又看看眼前这个气息萎靡、满头大汗的“骑手”，他的武道之心，在这一刻因为过度依赖芯片的判断而彻底崩溃。
他收起剑，对着裁判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我……认输。”
后台的监控室内，一个身穿古朴长袍、面容模糊的身影——执秤人，猛地将手中的一块传讯玉简捏得粉碎。
他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用一个毫无价值的凡俗之物，污染了我们耗费百年心血建立的‘功绩圣域’！这是渎神！”
与此同时，在萧然的意识深处，那片由小绿AI构建的青色空间里，代表着他自身道纹的翠绿竹简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一丝丝微不可见的黑灰色气息从虚空中渗出，那是发票上残留的“用户评价墨迹”所承载的万千意念。
这些气息被竹简缓缓吸收，原本清晰的道纹旁，竟延伸出了一条全新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细微纹路。
一行新的注释在旁边缓缓浮现：“凡物载意，亦可为道。”
萧然走下擂台，弯腰捡起那张决定胜负的发票。
他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和油渍，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说：“原来，我们每天拼死拼活送的，不只是饭……还有命。”
喧嚣的人声仿佛潮水般退去，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更深沉的疲惫涌了上来。
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执秤人的怒火，功绩圣域的反噬，都将接踵而至。
他独自坐在休息室的角落，感受着体内那股因吸收了“凡人意念”而产生的奇异暖流。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了苏小暖那张带着一丝复杂神情的脸。
她没有多说什么祝贺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都看透。
良久，她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