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手指死死扣住剑柄,掌心被裂痕割破,血顺着剑脊滑落,在火纹上凝成一线。屋内光与血仍在对冲,可他的意识已沉入识海深处——那里只剩一缕微弱的金光,在无边黑暗中摇曳,像风中的残烛。
那是她最后的存在。
血魔教副教主五指猛然收紧,罗盘嗡鸣如雷,血光化作千丝万缕的锁链,再度扑向那道残魂。陈浔浑身一震,喉头涌上腥甜,却未吐出。他闭着眼,只将全部意念压进那一丝金光之中,仿佛要以神魂为薪,点燃最后的火种。
“你还在我心里……”
这句话没再说出口,但他听见了回音。
不是来自耳朵,而是从剑身上传来的震动。凤凰剑在他手中轻颤,不是因外力,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苏醒。
他忽然想起一个雨夜,她在泥泞中教他握剑的姿态,说:“剑不是兵器,是你心的延伸。”
那时他不懂。
现在懂了。
真正的剑魄,不在经脉流转,不在灵力灌注,而在执念深处——在每一次想护住却未能护住的人身上,在每一滴流过心头却不肯落下的血里。
他不再试图用灵力抵抗,而是将所有悲恸、不甘、愤怒,尽数沉入识海,化作一声无声呐喊。
就在那缕残魂即将熄灭的刹那,一道符文自记忆深处浮现——《剑魄诀》残篇中曾刻下的古老印记,他曾以为只是无用的废文,如今却在神魂最深处亮起。
以情为引,以恨为火,以守护为根。
剑魄,非修而来,乃斩而出。
陈浔猛然睁眼,瞳孔中金光乍现。他双膝跪地,却不低头,仰首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剑鸣撕裂夜空。
凤凰剑应声而起,悬浮于前,剑身裂痕中泛起金红交织的光芒。一道虚影缓缓升起,立于剑尖之上——白衣广袖,蒙眼而立,眉心一点朱砂若隐若现。
不是幻象。
是剑魄所化的形。
是她的意志,融进了他的剑。
血魔教副教主脸色骤变,罗盘上的血珠疯狂旋转,血光暴涨,地面渗入的暗红液体瞬间化作藤蔓,缠上陈浔双腿,欲将他钉死原地。同时,罗盘边缘浮现出封印阵纹,一圈圈扩散,封锁空间,压制剑气外泄。
“区区残魂,也敢凝成剑魄?!”他嘶吼,“给我碎!”
血光如潮水般涌向凤凰剑,直扑剑尖虚影。
陈浔双手握剑,剑尖指向敌首,一字一句道:“你说她只剩一线……可这一线,便是我的天!”
话音落,剑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化作凤凰之形,展翼而飞。金红交映的光芒撕开血幕,撞向罗盘。
“砰——!”
血色罗盘剧烈震颤,表面裂痕迅速蔓延。那枚凝固的血珠炸裂,金色残魂从中迸射而出,化作点点流光,尽数回归陈浔眉心。
虚影轻轻一颤,似有片刻停留,随即消散于剑光之中。
罗盘崩解,化为灰烬飘落。
血魔教副教主踉跄后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她已魂散大半,怎会……”
陈浔缓缓站起,左臂黑纹蔓延,那是血咒侵蚀的痕迹。他胸口起伏,旧伤复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仍一步步向前。
副教主咬牙,猛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嵌着的暗红水晶——与之前傀儡同源,竟是他多年祭炼的本命法器。他双手结印,水晶爆出血光,地下骤然升起一道血柱,欲将陈浔吞噬。
“同归于尽又如何?只要能毁你剑魄,我便不算败!”
血柱冲天而起,形成巨大漩涡,卷向凤凰剑。陈浔不退反进,迎着血浪冲上前,任由血咒灼烧手臂,皮肉焦黑,只为逼近敌首。
他眼中金光暴涨,低语:“你夺不走她,也挡不住我。”
凤凰剑贯穿副教主胸膛,剑尖自背后透出,血光瞬间溃散。剑魄之力自内爆发,护体血罡层层瓦解,连那颗暗红水晶也在剑意震荡下寸寸碎裂。
副教主瞪大双眼,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教主……不会放过……”
话未说完,陈浔抽剑横斩。
头颅冲天而起,血柱喷涌三丈,洒满残墙断壁。尸体僵立片刻,随即化作血雾消散,不留痕迹。
屋内重归寂静。
油灯早已熄灭,唯有凤凰剑微光闪烁,映照着他满身血污与焦痕。他站在废墟中央,左手扶着剑身支撑身体,右臂黑纹如活物般蠕动,痛感钻心。
但他没倒。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风沙未起。
远处,天下山的方向隐约可见一道淡光,像是某种召唤。
他低头看着剑,剑身裂痕仍在,可火纹比以往更亮。方才那一剑,不只是斩出了剑魄,更是斩断了长久以来的被动与压抑。
从此,命运不再由他人书写。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碎布——是澹台静曾用过的淡青绸带残片。轻轻攥进掌心,与剑柄一同握住。
脚步沉重,却坚定。
他走出客栈,踏过倾颓的门框,身后只剩断壁残垣。
夜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角,前方沙丘静默如坟。
忽然,左侧沙地微微塌陷。
一个人影从地下爬出,满脸尘土,衣衫褴褛,怀里紧紧抱着一封染血的信笺。他抬头看向陈浔,嘴唇干裂,声音微弱:
“我……弟弟临死前……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