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砸地的余音尚未散尽,陈浔已抱着澹台静踏出祭坛废墟。他脚步沉稳,每一步落下,石阶都微微震颤。青冥剑斜背身后,剑身缠绕的白光未散,微弱却持续,像一缕不灭的呼吸,在幽暗甬道中划出淡淡光痕。
通道两侧岩壁布满裂纹,符文残迹如枯藤攀附,早已失去光泽。他左肩旧疤再度撕裂,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澹台静的手背上,她指尖轻轻一动,却没有睁眼。
“别怕,我在。”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寂静。
她气息微弱,额角沁着冷汗,绸带边缘已被浸湿。听到他的声音,她嘴唇轻启:“冷……”
陈浔停下,将外袍解下,动作极轻地裹住她,再重新将她背起。她的头靠在他颈侧,体温很低,呼吸拂过皮肤,带着一丝颤抖。
他继续前行,沿着来时的甬道稳步迈步。途中经过那道横亘通道的断链,末端深深嵌入岩壁,另一端空荡垂落。他没有停留,只是抬脚跨过,剑柄轻碰链身,发出一声轻响。
前方石门隐约可见,缝隙间透出微弱天光。他知道,出口到了。
推开石门的瞬间,晨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货郎正守在地底入口旁,见门开,立刻迎上。墨千靠在一旁石柱边,脸色苍白,手臂缠着布条,由货郎搀扶着,显然伤势未愈。
“你们来了!”货郎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我们等了快半个时辰,再不来我就要下去找你了。”
陈浔点头,脚步未停:“走,先离开这里。”
货郎立刻扶起墨千,两人迅速退向义庄外围。陈浔背着澹台静紧随其后,青冥剑仍悬于背后,剑光渐敛,却未熄灭。
义庄院内荒草丛生,屋檐残破,几只夜鸟受惊飞起。五人穿过空院,脚步极轻,避开元处塌陷的地面。陈浔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埋伏后,抬手示意——翻墙而出。
货郎先跃上墙头,回身接应墨千。墨千咬牙借力,勉强翻越。陈浔则背着澹台静,一手撑地,纵身而起,落地时右膝微曲,稳稳站定。他未作停顿,立即迈步向前。
身后义庄轮廓渐远,前方是通往城郊的荒径。天色尚暗,东方泛起灰白,黎明将至。
一行人疾行数里,直至确认无人追踪,才在一处林缘稍作喘息。陈浔将澹台静轻轻放下,让她靠在一棵老树旁。他蹲下身,探她脉搏,察觉真气虽弱,但已趋于平稳。
“你来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陈浔看着她,未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递到她唇边。她张口含下,闭目调息片刻,气息渐渐平稳。
货郎扶着墨千走近,四人围立。墨千望着澹台静,低声道:“圣女无恙,便好。”
澹台静微微摇头:“我不是圣女,只是个瞎子。”她顿了顿,又道,“但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她转向陈浔,蒙眼绸带下,神情平静:“我们去西域吧。”
众人皆是一怔。
“情石在等我们。”她继续说道,“它不仅能解开我体内的血引残余,还能让我真正记起过去。若不去,血魔教不会罢休,长生一族也不会放过你。”
陈浔沉默。
货郎看了看墨千,又看向陈浔,欲言又止。墨千只是低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残留的金粉痕迹。
良久,陈浔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唇色已恢复几分红润,呼吸平稳,虽仍虚弱,却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模样。
“好。”他说,“共赴西域。”
语气平淡,却如铁铸一般。
澹台静嘴角微扬,像是早知他会答应。她伸手,指尖轻轻触碰他衣袖:“这次,换我带你走。”
陈浔没动,任她手指搭在袖上。片刻后,他俯身将她重新背起,动作熟练而小心。
“走。”他下令。
货郎扶起墨千,五人再次启程。他们沿着荒径向东而行,避开官道,专挑野路穿行。晨雾弥漫,草叶沾露,脚下泥土松软,每一步都留下浅浅印痕。
天色渐明,中州城轮廓在身后缓缓淡去。前方是连绵丘陵,再往东,便是通往边境的荒原。
途中,澹台静靠在陈浔背上,低声讲述:“情石不在高山之巅,也不在密窟深处。它藏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下,被三块黑石围成三角。只有执剑者以心相叩,它才会显形。”
陈浔听着,未打断。
“你不必为我涉险。”她忽道,“若你觉得前路太远,可送我到边境,自行离去。”
陈浔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前行。
“我说过的话,从不算数。”他道,“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不是为了名号,是为了护住该护的人。你若去了西域,我自然跟着。”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脸轻轻贴在他背上,像寻到了最安稳的角落。
货郎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中州方向,低声道:“血魔教不会善罢甘休。”
墨千咳了一声,声音沙哑:“那就让他们来。只要我还走得动,就不会再让圣女落入他们手中。”
陈浔没有回头,只道:“都活着,才能谈将来。”
一行人穿林而过,踏上一条干涸的溪床。河床宽阔,碎石遍布,两侧岩壁陡峭,形成天然遮蔽。他们沿河床前行,避开高处视野。
行至中途,陈浔忽觉背上的她身体一僵。
“怎么了?”他问。
她未答,只是抬起手,指尖指向右前方岩壁底部的一处凹陷。
陈浔凝神望去,只见那凹陷处有一道细微银光闪过,转瞬即逝。
他停下脚步,示意众人戒备。
货郎扶墨千退后半步。陈浔一手按住青冥剑柄,另一手护住澹台静,缓步靠近岩壁。
那银光又闪了一下,像是有人用指尖划出的痕迹。
澹台静轻声道:“是我留的记号……但不该在这里。”
陈浔眉头微皱。他伸手抚过岩壁,指尖触到一道刻痕——是个箭头,指向更深的裂缝。
可这刻痕边缘光滑,不似新划,反倒像是被人重新描过。
他正欲细看,忽听头顶传来轻微摩擦声。
一块松动的石砖正在缓缓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