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血海,血神宫巅。猩红雾霭缠绕着玄铁梁柱,冥河老祖端坐白骨王座上,目光如寒刃直刺对面的烛九阴。
“烛九阴祖巫,巫族的心思,老夫岂会不知?”冥河的声音里淬着冰,打破殿内死寂,
“若需借血海煞气淬炼肉身、稳固巫力,我冥河从未阻拦过巫族子弟入境——可你们要在此开辟常驻洞府,这便是要在我血海划地为界,未免欺人太甚!”
烛九阴闻言并未动怒,只是眸光沉凝,声音依旧平稳:
“道友稍安。我巫族并非要占你基业,实是修炼有难言之隐。
你也知晓,我族不修元神,以煞气铸就肉身根基,我巫族之所以游走洪荒,就是为吸尽洪荒煞气,还洪荒一个明净的天空。
可道友也知,为此巫族在洪荒也有了不实的传言,导致巫妖之争。
为此,我巫族特派我烛九阴前来和道友相商,就是为了避免误会的产生。
修炼的忌讳,我想道友也知。
洪荒不缺宵小之辈暗中窥探,届时故意制造巫妖矛盾,挑拨你我嫌隙,引血海战祸,岂不是平白生出祸端?”
“祸端?”冥河猛地拍向王座扶手,白骨碎屑混着煞气飞溅,“在老夫看来,巫族在血海立洞府,才是最大的祸端!”
他死死盯着烛九阴,语气斩钉截铁,“此事绝无可能!血海乃我冥河的根基,你们的洞府一旦落下,便是楔在我心腹上的钉子——
他日巫族与其他势力起了纷争,或是你我两族有了嫌隙,这洞府难道不会变成祸根?”
烛九阴语气刻意放得平缓——实则心里清楚,这话说得已是带着几分“软磨硬泡”的意味:
“道友该知晓,我巫族子弟向来性情刚猛,发起火来没个轻重,确实容易惹出动静。
可眼下洪荒是什么境况?四处危机暗藏,稍有不慎便会卷入纷争,道友想必也不愿为这点事,平白与我巫族结下梁子吧?”
他往前半步,目光灼灼,试图让语气里的“诚意”更显真切:
“再者说,幽冥血海的煞气翻腾无休,于道友修行是桎梏,于修罗族繁衍更是隐患——这可不是老夫随口揣测。
我巫族愿与道友缔结攻守之盟,不仅为借地修炼,更能帮你镇压血海躁动的煞气,替你分这桩心腹之患,何乐而不为?”
见冥河神色依旧紧绷,烛九阴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坦荡的反问:
“道友尽管放心,我巫族对血海的权柄、修罗族的事务,绝无半分染指之心。
你看洪荒千万载,何时见我巫族做过蝇营狗苟、觊觎他族基业的勾当?我们所求的,从来只有淬炼肉身、提升实力而已。”
说到这儿,他刻意放缓语调,带了点“投其所好”的意味:
“我巫族向来好武,只爱与强者切磋印证。若是道友应允,往后你我可时常论道较技,两族子弟也能互学所长——
你修罗族擅煞气功法,我巫族精肉身搏杀,彼此取长补短,对双方都是增益。”
话落时,烛九阴暗自庆幸此番是自己前来——若是换成祝融、共工那些暴脾气的兄弟,怕是话没说两句,就先挥着拳头要“以力服人”了,哪里还能这般耐着性子,近乎“厚着脸皮”地反复解释周旋。
冥河老祖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殿外血海煞气似也随他心绪沉凝,连翻涌的声响都弱了几分——
他能清晰感知到,虚空里那六股蛰伏的气息正若有若无地锁定着血神宫,那是巫族布下的暗手,是压在他心头的最后一块砝码。
“罢了。”良久,他终于开口,语气里藏着几分被迫的妥协,却又迅速绷紧了声线,
“我可以允你巫族在血海设修炼洞府,但——”话锋陡然一转,他抬眼看向烛九阴,眸光里满是审慎的掂量,“你巫族要拿什么来换?总不能让我修罗族平白让地,却连半点实在好处都见不到吧?”
烛九阴见他松口,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语气却依旧沉稳,条理清晰地将条件一一托出:
“其一,我巫族与道友结为攻守盟友。往后若有洪荒诸强觊觎幽冥血海,无论是妖族还是散修大能,我巫族必出兵相助,替你震退所有窥探的目光,道友应早有耳闻,我巫族最重承诺。”
他稍顿,刻意加重了“实在”二字,引出后续的筹码:“其二,你我两族可互设互市,开通物资通道。修罗族需的灵药、矿石,我巫族可从洪荒各地搜罗供应;而你们修罗族擅炼的煞气宝器、淬体丹药,也能入我巫族地界。更重要的是——”
烛九阴话锋微扬,抛出了更诱人的条件:
“我巫族与人族亦是盟友,若道友应允,修罗族子弟不仅能随我巫族入洪荒历练,更可借道前往人族聚居地。
人族的五谷、布匹,乃至炼器、炼丹的粗浅技法,都能通过互市流通到血海。
这份既能结盟自保,又能互通有无的诚意,道友该能看清,我巫族绝非随口敷衍。”
“人族?”冥河老祖猛地挑眉,语气里满是惊疑,指尖摩挲骨刺的动作都顿了一瞬,“便是女娲圣人抟土造的那族?”
他垂眸时,眼底已翻涌开嘀咕——
当年他见女娲造人得大功德,便效仿着以幽冥血气化生修罗,可如今修罗族还困守血海、规模难扩,人族竟已能让巫族这般看重?
难不成这短短数百年,人族已发展到能与大族比肩的地步?
这么想着,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待此事了,非得亲自去人族地界走一遭,探探虚实不可。
“正是那族。”烛九阴见他神色,便知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指尖轻轻叩了叩身前的石案,语气里带点不着痕迹的点拨,
“如今的人族早已不是当年那般孱弱,洪荒里兴起的互市、规整的城池聚居,皆是人族率先建起的。
看来冥河道友这些年一心沉在血海修炼,倒是对洪荒外头的新鲜事,有些生疏了。”
“行。我答应巫族的提议。”冥河老祖语气里没半分多余的客套,甚至不等烛九阴接话,便摆了摆手,“族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置,就不留祖巫多坐了。”
话里的“赶人”意味再明显不过——方才被迫妥协的郁气还堵在心头,他此刻半点不想再与巫族多周旋,只想尽快理清后续的章程,稳住血海的局面。
烛九阴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舒展,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玄铁殿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殿内沉郁的气息彻底隔绝。
而就在血神宫内的对话刚落,洪荒西侧的云端上,幽冥血海的猩红煞气已在天际凝成淡淡的雾霭,连风里都裹着化不开的血腥气。
李念与后土并肩踏在云头,脚下祥云的速度虽稳,两人的神色却都透着几分凝重——他们离那片号称“洪荒禁地”的幽冥血海,已越来越近。
然而路上,随处可见飘荡的无主魂魄——它们或是死于洪荒厮杀,或是寿元耗尽后未入轮回,只剩一缕残灵在风中瑟缩,灵光黯淡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溃散。
然而就算如此,也能见到一些身着黑袍的身影蛰伏在枯骨丛生的暗林中,泛着幽绿的眼睛紧盯着这些魂魄,枯瘦的手指捏着乌黑的法诀。
每当有魂魄飘近,他们便猛地甩出腰间的乌黑葫芦,葫芦口瞬间腾起一股腥臭的吸力,将那些无力反抗的魂魄硬生生拽入其中。
“桀桀,这等新鲜魂魄,炼入‘噬魂丹’里,正好助我突破瓶颈!”一名邪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掌心里的葫芦不断传来魂魄凄厉的嘶鸣,却被他毫不在意地按在腰间。
另有几人则围着一具刚陨落的妖兽残躯,正用骨杖勾出其涣散的兽魂,手法粗劣又狠戾,连残存的灵智都要一并绞碎。
李念与后土并肩立在云端,见此情景,后土眉头骤然蹙起。
李念的声音裹在风里,像自语又像对后土叹:“洪荒万灵何其苦,生来不识生之故,战战兢兢地度朝暮,亡后不知归去路,飘零洪荒觅归途。这就是洪荒,法则不全,众生迷茫。”
而身旁的后土身上更是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气息。
其全身裹着一种法则威严的厚重气息——不似血海的烈,也不似天道的飘,倒像沉在时光里的轮盘,一沾便让人心绪静沉,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只觉“生”与“死”的气流在其中绕着圈,转得缓却从不停歇。
再细辨,六道不同的意蕴交替闪现:
一道清灵裹着祥云香,一道暖着五谷烟火气,一道缠了争胜的戾气;
往下便又有一道飘着蒙昧的兽腥,一道泛着焦渴的腐朽味,一道沉得能冻住魂灵的阴寒,混着隐约的锁链响。
这些气息缠成道闭环,从顶到底又从底浮起,像无声的规训:众生死后皆入此轮,无人能逆。
六道轮回雏形?!李念心头猛地一震,眼底闪过一丝亮意:这气息里的生死循环、六道意蕴,分明是轮回将成的征兆!
看来为后土谋划的领悟‘六道轮回’快成了,而自己寻找空间裂隙的事情,也得再加快些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