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雯把银行入账提醒关掉，手机塞回帆布包。六十七万不算多。她没回宿舍，也没去教室，拐了个弯直奔校门口公交站。
清茗轩离学校十五分钟步程，她提前半小时到。下午两点，阳光正好，茶馆门口摆着两盆绿萝，门帘半卷。她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扑面而来。
角落靠窗第三桌坐着四个中年男人，正打着麻将。左边穿灰夹克的那个，左手腕上套着一只玉镯，笑起来拍桌子，声音最大。琴雯扫了一眼，就是他了。
她走到柜台点了一杯绿茶，二十块。服务员给她指了个离牌桌不远的座位。她坐下，背包放腿上，从里面抽出一沓打印纸，封面写着“校园周边服务业调研问卷”。
牌局打了三轮，中间有人起身倒水、上厕所。琴雯一直低着头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看一眼陈国栋的手势和表情。等到第四轮结束，四人散开歇息，她抓准时机站起来，走过去。
“请问您是陈先生吗？”她声音不高，但清晰。
打牌的男人抬头，眯眼打量她。灰夹克男人叼着烟，没急着回答。
“我是蓉城大学经济系的琴雯。”她递出一张手写名片——白纸裁成小块，打印店做的塑封，“我们在做一项关于高校周边商业体运营情况的课题研究。看到您经营的招待所有五年多了，想请教几个问题，耽误您十分钟可以吗？”
男人吐了口烟，把牌推给旁边人。“小姑娘，搞调研啊？哪个学院的？”
“经济系，大二。”她站着没坐，“我们这学期有创业实践课，要分析真实案例。您这家店位置很好，但点评网站评分偏低，我想知道是不是管理出了问题，还是客流变了。”
陈国栋把烟按灭，喝了口茶。“你倒是会挑重点。”
琴雯翻开问卷第一页。“我看您这边主要客源是家长和学生，旺季集中在开学前后三个月。那其他时间空置率高不高？有没有考虑过转型做短租或者主题房？”
男人哼了一声：“想过，谁不想赚钱？可改装要钱，招人要钱，万一没人住呢？我这把年纪，经不起折腾。”
“但如果资金不是问题呢？”琴雯语气平稳，“比如有投资人愿意一次性投入改造，您只负责移交经营权，每年拿固定分成，您愿不愿意退？”
陈国栋笑了，眼角皱纹堆起。“你还真敢说。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一栋楼改造成青年酒店得多少钱？水电消防报批、设计施工、软装采购，没八百万下不来。加上收购成本，至少三四千万起步。”
“我知道。”琴雯点头，“我也查过产权信息，学府路79号无抵押、无查封，土地性质是出让用地，可以商用。您女儿去年嫁去杭州，您老伴身体也不太好，照顾不过来，所以最近挂了出售意向。”
男人笑容僵住。“你打听我家事？”
“论坛里有人提过。”她坦然看着他，“您现在每天来这儿打牌，说明已经不想经营有脱手打算。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您真想卖，心里大概什么价？”
陈国栋盯着她看了五秒，忽然问：“谁派你来的？是哪个房产中介？”
“没人派我。”琴雯把问卷合上，“我是以个人名义收购。如果价格合适，我想自己买下来做项目。”
“你自己？”男人差点笑出声，“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八百？一千？你知道四千多万是什么概念吗？”
琴雯没反驳。她打开手机，调出银行App界面，递过去。
账户余额：62,412,887.
陈国栋瞳孔缩了一下，迅速扫了一圈交易明细。最近一笔是外卖项目分红，六十七万两千，备注“蓉大速达利润分配”。
他抬眼：“这钱真是你的，自己赚的？”
“全款支付没问题。”琴雯收回手机，“我不是来试探的。这栋楼我看过街景地图，正门对公交站，侧面院子能做共享自习区，后巷通消防道，周边三公里内没有连锁品牌入驻。只要重新装修、统一服务标准，第一年净利润做到五百万不难。”
陈国栋沉默片刻，端起茶杯吹了口气。“你说要改造成‘精品青年酒店’，怎么个精品法？”
“目标客户锁定大学生、年轻游客和考研党。房间面积不大，但智能化配置齐全，公共区域设自习室、洗衣房、餐厅、小商店。定价每晚一百八十到三百之间，入住率拉到百分之七十以上，三年回本。”琴雯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楚，“我可以组建专业团队接手运营，您只需要配合过户。”
男人放下杯子，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不怕亏？”
“投资本来就有风险。”琴雯直视他眼睛，“但我做过测算。您这店年收入不到两百万，净利不到三十万。同样的地段，同等面积的物业，在北上广深早就被资本盯上了。它现在确实不值钱，但我相信我的眼光。”
陈国栋忽然笑了。“有意思。小姑娘，胆子不小。”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那你准备出多少？”
琴雯早有准备。“四千五百万，全款，一个月内完成过户。如果您愿意谈，我们可以签协议，下周一正式见面详谈。”
空气静了几秒。
陈国栋没接话，而是拿起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她看。是张房产证扫描件，所有人姓名确实是“陈国栋”。
“你明天能把身份证复印件带来吗？”他问。
“能。”琴雯点头。
“那行。”他收起手机，“下周三下午三点，还在这儿。我带房产证原件和房屋测绘图。你也带上资金证明，咱们当面协商。”
“好。”琴雯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记下时间，“周三，三点，清茗轩。”
她合上本子，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陈国栋叫住她，“你刚才说……要做精品酒店？”
“对。”
“那你知道隔壁五金店王老板，上个月被人举报偷税，店直接封了吗？”
琴雯摇头。
“这条街上，税务稽查盯得紧。”他慢悠悠地说，“你要是真打算干，公司得干净，账也得清白。”
“我已经联系了合规顾问。”琴雯平静回应，“注册公司、搭建资金、税务筹划方案都在推进。不会用个人账户收款。”
男人点点头，没再说话。
琴雯转身走向门口，推开门时风铃响了一声。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