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笼罩了废弃的矿坑。安全屋内,仅有的光源来自控制台微弱的指示灯和“墨匠”正在检查的装备发出的冷光。苏北靠坐在床沿,尝试着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精神力依旧如同龟裂的河床,干涸而脆弱,每一次细微的引导都伴随着隐隐的刺痛和眩晕感,提醒着他之前的透支有多么严重。但他能感觉到,在那枚“密钥”持续散发的温润能量滋养下,最危险的崩解期已经过去,修复在缓慢进行。
张翼默默地将“墨匠”分发的压缩食物和水分装好,她的动作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眼神里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危机后的沉静。她不时看向苏北,确认他的状态,那枚金属片被她用一根细绳妥善地挂在颈间,贴身隐藏。
“时间到了。”“墨匠”将最后一个仪器放入随身的多功能战术背包,站起身。他换上了一套深色的、带有微弱环境拟态功能的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记住路线和应变方案。我们不走常规路径,全程保持静默,除非必要,绝不使用任何可能产生能量波动的能力或设备。”
他的目光重点落在苏北身上:“尤其是你,苏北。你的灵犀力场是双刃剑,在抵达‘隐站’得到有效引导前,收敛是最好的选择。任何不必要的‘涟漪’,都可能成为指引追兵的灯塔。”
苏北点了点头,将“墨匠”的警告牢记于心。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坚定。
“墨匠”走到安全屋一侧的墙壁,在某个看似普通的接缝处操作了几下,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向上倾斜的通风管道,冰冷的风从中灌入。
“这是备用出口,直通矿区边缘的山林。跟紧我。”
三人依次钻入管道。管道内布满灰尘和蛛网,空气混浊。“墨匠”打头,苏北居中,张翼断后,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只能依靠触觉和前方极其微弱的引导向前爬行。苏北集中全部精神,用于维持身体的平衡和屏蔽自身可能产生的任何能量泄漏,甚至刻意压制了“密钥”带来的那种舒适的共鸣感。
短短几十米的管道,仿佛漫长无比。当最前方的“墨匠”轻轻推开管道尽头的伪装格栅时,带着草木清冷气息的山风瞬间涌入,让人精神一振。
他们身处矿区边缘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挡,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连绵的山峦剪影。
“墨匠”打了个手势,示意保持低姿态,然后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率先钻出管道,无声无息地没入前方的黑暗中。苏北和张翼紧随其后,三人排成一列,依靠“墨匠”对地形的熟悉和某种不依赖视觉的引导,在崎岖的山林中快速穿行。
没有交谈,没有光亮,只有脚踩在落叶和泥土上的轻微沙沙声,以及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苏北能感觉到张翼紧跟在他身后,她的存在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他的心绪,也支撑着他的意志。他必须带她安全抵达“隐站”。
山路难行,尤其是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苏北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很快便开始喘息,额角渗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墨匠”那几乎非人的行进速度。
突然,前方带路的“墨匠”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做出了一个“绝对静止”的手势。
苏北和张翼立刻屏住呼吸,匍匐在地,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
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昆虫振翅般的嗡鸣声,从他们头顶极高处的夜空中一掠而过。那声音微弱到几乎被风声掩盖,但苏北却感觉到一股冰冷的、不带任何生命气息的扫描感如同水银泻地般掠过他们所在的区域!
是“清道夫”的高空侦测无人机!它们果然没有放弃,扩大了搜索范围!
苏北将头埋得更低,全力运转着“守护”心锚,将自身的存在感压缩到极限,如同化作了身下的一块岩石,一截枯木。他甚至能感觉到身旁的张翼也在做着同样的努力,她颈间的“密钥”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变得极其内敛。
那冰冷的扫描杆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停留了大约三秒,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嗡鸣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空中。
“墨匠”没有立刻行动,又静静等待了五分钟,确认再无异常后,才打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三人再次起身,行动更加谨慎。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又遭遇了两次类似的远程扫描,都被“墨匠”凭借经验和提前预警巧妙地避开。苏北心中对“墨匠”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个沉默寡言的技术专家,在野外潜行和反侦察方面同样是个高手。
连续数小时在山林中跋涉,对苏北的体能是极大的考验。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肺部火辣辣地疼,精神上的疲惫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若非“密钥”持续传来的那股温润能量在支撑着他的意识,他恐怕早已倒下。
就在他感觉快要到达极限时,前方的“墨匠”再次停下,压低声音道:“到了。”
透过稀疏的林木,可以看到前方山坳处,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是某种动物眼睛反光般的光芒,在规律的间隔中闪烁了三下,然后又归于黑暗。
是接应的信号。
“墨匠”回应了特定的光信号。片刻后,一个穿着同样深色伪装服、身形矫健的身影从黑暗中无声地浮现,对“墨匠”点了点头,目光在苏北和张翼身上快速扫过,尤其是在苏北虚弱的状态上停留了一瞬,但没有多问。
“车在后面,跟我来。”接应者声音低沉,转身带路。
他们跟着接应者,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一条隐藏在山壁后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土路。路边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经过深度改装的黑色越野车,车身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完美地融入了环境。
“上车,抓紧时间。”接应者拉开车门。
苏北几乎是爬进后座的,强烈的虚脱感让他连坐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张翼立刻坐到他身边,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
“墨匠”坐进副驾驶,接应者熟练地启动引擎,引擎发出低沉而平稳的轰鸣,车辆缓缓驶上土路,但没有开车灯,完全依靠某种夜视系统在黑暗中前行。
车辆颠簸着,驶离了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苏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车辆行驶带来的震动。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精神却因为暂时脱离险境而稍微放松。
他们正在前往“隐站”,一个据说能提供庇护和指引的地方。但苏北心中清楚,那绝不会是终点,甚至可能是一个更大旋涡的开始。
他感觉到张翼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暖意从她掌心传来。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们终归是又闯过了一关。
夜色依旧深沉,越野车如同幽灵,载着他们驶向未知的群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