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已有奸细跑路的消息,张远心中一动——他忽然意识到,貂蝉那部《桃夭》的影响力,远比预想中更大,竟能让潜伏多年的人要么主动自首,要么仓皇逃窜。
事不宜迟,不及召集众人议事,张远当机立断吩咐道:“令刘兰同志即刻以总司政名义拟发通令,昭告全境——凡此前无论身份归属、效命何方势力者,若能主动坦白、如实交代,过往一切罪责概不追究。愿留任人民军者,照旧录用;欲自主择业者,悉听其便。”
话音刚落,他忽而抬手补充:“且慢,再加两条——其一,所坦白身份严格保密,绝不对外泄露;其二,家人若在军中服役,待遇一概不变;家人居于外者,我军当竭尽所能妥为安顿,绝无后顾之忧。”
可政令传递终究需要时间,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部分心存侥幸、顾虑深重的奸细,还是趁着夜色连夜逃了。
这其中,职位最高的,是原红岩军副将、如今上艾守备军负责人郭大贤。
他与李大目是同一时期被太平道派来潜伏的奸细,曾经红岩军的副将,军改后坐到了地方守备军核心位置。
实则自郭大贤等人加入人民军的第一日,张远便已摸清他们的底细,心中早有防备。他之所以未作清除,自有考量:今日剪除这一批,敌方未必不会再派另一批潜伏进来,徒增麻烦。倒不如暂且留用,相机行事,将其化为可利用的棋子。
得知郭大贤出逃的消息,张远默然良久,指节轻轻叩了叩案几,一声轻叹漫过眉峰:“他终究还是走了……”
话音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怅然,“其实他与李大目一般,皆是好同志。罢了,路是他自己选的,既已决意离去,便随他去吧。”
话音刚落,他想起令狐娇举起拳头的样子,赶紧改口:“我说的不算,这是监察部的职责范围,具体如何处置,听令狐娇同志安排。我乱指示,她真敢揍我的。”
另一边,郭大贤一路辗转,最终抵达冀州境内。
沿途之上,他屡屡见到军队调动集结,旌旗林立、车马络绎,显然是公孙瓒在暗中筹备战事,就是不知道对谁动手。
行至半途,郭大贤恰巧遇上一队兵马,为首之人竟是于毒——两人同为太平道旧部,也算是相识多年的老道友。
郭大贤心头巨震,暗自大喜:他早已知晓太平道与公孙瓒势力深度绑定,连教主杨柳都嫁与公孙瓒为妻,可万万没想到,双方竟已合作到这般境地!
太平道的人能光明正大地融入公孙瓒的军队,甚至执掌兵权,那其他军政部门、基层郡县,不知早已被渗透到了何种地步。
于毒见是郭大贤,也不多问,当即热情邀请他同行,顺路带了他一程。
一路上,两人只追忆往昔在太平道的旧事,言语间默契地避开了当下的局势。
郭大贤纵然心中对现状有千千万万个疑问,也始终没开口打探;于毒也恪守分寸,未曾多言半句。
抵达清河郡见到杨柳时,郭大贤明显感觉到,这位昔日熟悉的“寻星使”,如今神色愈发孤冷,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你能回来,很好。”杨柳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郭大贤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恳切:“属下对教主的忠诚,日月可鉴,从未有过半分动摇!”
“我知道。”杨柳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便让人带他下去歇息。
郭大贤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杨柳的居所内缓步穿行,忽然,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爹?是你吗?”
郭大贤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眼眶一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妞,真的是你吗?”
与此同时,公孙瓒的营帐内,气氛正愈发凝重。
“那人民军的赤匪,着实恐怖。”公孙瓒摩挲着腰间佩剑,语气中带着几分忌惮。
杨柳坐在一旁,闻言沉吟片刻,缓缓道:“刀剑能破城,却难撼人心;一文一戏,看似无锋,实则最能搅动根基。
并州那部《桃夭》,仅凭一段故事、几场演绎,便能让潜伏多年的人自乱阵脚、或自首或逃窜,可见文字戏剧的力量,远比想象中更烈。
我们若能借这般手段,正视听、明是非,既能收拢人心,亦可借机清理内部奸细,何乐而不为?”
公孙瓒摆摆手,眉峰微蹙:“哎,哎,我说的不是清理奸细这事。我说的是赤匪内部齐心,根基越加扎实。咱们与他们结盟,终究是与虎谋皮——今日暂且相安无事,他日他们羽翼再丰,岂不是养虎为患?”
“夫君的意思是?”杨柳眼眸都没抬一下。
公孙瓒笑道:“没什么深意,只是随口感叹两句。他张远纵然手段高明,我公孙瓒又岂会惧怕?
如今他的发展早已被锁死:向东,便是与我冀、幽二州接壤,免不了一场恶战;向南,则要直面董卓的势力,董卓麾下猛将如云,也绝非易与之辈。”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野心:“我本打算等军队完全集结就绪,再趁青、兖、豫、徐四州内乱之际南下,稳步吞并这些分裂之地。到那时整合各方势力,天下谁还能与我争锋!”
杨柳适时附和道:“夫君英明神武。”
公孙瓒听得心满意足,正欲再言,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地闯入:“将军!兖州急报——张邈战败,已逃往青州!曹操大军势如破竹,即将完全掌控兖州,成为实打实的兖州牧!”
“什么?!”公孙瓒猛地一拍桌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没想到曹操这匹夫竟如此迅猛!”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神色愈发凝重:“不能再等了!若让曹操彻底稳住兖州根基,再与刘备、孙坚那些汉室死忠勾结,将来我们南下之路,必定难如登天!”
杨柳随意附和道:“夫君所言极是。”
公孙瓒猛地停步,周身杀伐之气尽显,沉声下令:“传令全军!不必等集结完毕,即刻边打边整,南下抢占先机,迟则生变!”
杨柳静坐一旁,神色依旧清冷,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忖。她缓缓起身,语气平淡:“夫君,讨曹檄文我来写。”
公孙瓒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随意:“哎,不过一篇檄文罢了,何须劳烦夫人亲自动笔?底下文官自会办妥。”
但见杨柳眼睛微闭,便笑着改口:“但夫人既愿费心,那此事便全权托付于你!务必越快越好,也好早日昭告天下,声讨曹贼!”
杨柳微微颔首,未再多言,转身退下时,脑海中已开始盘算如何以笔为刃,历数曹贼罪状,直击人心、凝聚声势。
很快,一篇声讨曹操的檄文便传遍各州郡:
盖闻天道昭昭,忠义为本。曹操匹夫,狼子野心,祸国殃民,罪证昭彰,今昭告天下,数其四大罪状:
一曰辱我忠良,构陷无凭。吾乃大汉忠臣,奉诏讨逆,勋劳卓着,天下共知。曹操无端构陷,妄称吾劫掠汉帝,污我清名。今真相已白,其言纯属虚谬,却拒不赔礼谢罪,此非仅辱吾身,实乃轻慢冀、幽百万将士,罪不容诛!
二曰欺君罔上,觊觎神器。曹操表面尊汉,内怀篡逆之心,昔年妄图劫掠天子,欲行挟主以令诸侯之奸计。天子洞烛其野心,方毅然南巡避祸,其不忠不义,天地共愤!
三曰背恩忘义,反噬故友。张邈素与曹操交好,屡以钱粮资助,助其起家。然曹操得势之后,竟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攻伐张邈,夺其城池,此等不义之举,猪狗不如!
四曰残虐百姓,荼毒一方。曹操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苛捐杂税,重敛民财;屠城戮民,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其不仁之甚,古今罕有!
曹操身负四大重罪,天地不容,人神共愤!今吾奉天命,率王师南下,诛此国贼,清君侧,安万民。望天下义士,响应号召,共讨曹贼,复我大汉清明!檄文到日,即刻起兵,迟疑者,以附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