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那愈发清晰、也愈发沉重的神骸低语,林恩与艾德在迷宫般的旧下水道中不断深入。
周围的温度在逐渐升高,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硫磺与臭氧的刺鼻气味,岩石墙壁上偶尔能看到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脉络般的纹路在微微发光,传递着令人不安的热量。
低语已不再是单纯的意识冲击,它开始具备某种实质性的力量。
林恩感到自己的灵性如同被放在慢火上炙烤,理性思维的外壳在高温与情感洪流的双重夹击下,变得脆弱。
那些循环往复的悲伤与绝望,开始夹杂着更加清晰的、属于“锻火之魂”陨落(或被囚禁)时的记忆碎片——
星辰般巨大的锻锤砸落、无数信仰连接的崩断、创造权柄被强行扭曲时发出的、撕裂规则本身的哀鸣……
艾德的状态更差,他虽然听不到具体低语,但环境中无形的压迫感和越来越高的温度让他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几乎要靠扶着墙壁才能行走。
“先生……前面……好像有光……”艾德虚弱地指向前方一个拐角。
林恩强忍着灵魂仿佛要被融化的痛苦,凝神望去。
拐角之后,隧道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球形洞窟。
洞窟的中央,并非预想中沸腾的岩浆或巨大的机械心脏,而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缓慢旋转的暗红色晶体。
它庞大如山岳,形状极不规则,表面布满了破裂的痕迹和凝固的、如同黑色血痂般的附着物。
无数粗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暗红色锁链,从洞窟四周的肉膜与岩石中伸出,死死缠绕、穿刺着这块晶体,仿佛在禁锢,又像是在从它身上强行抽取着力量。
这就是“初始熔炉”的核心,这就是“锻火之神”的……神骸。
而那充斥整个空间的、令人疯狂的低语,其源头正是这块巨大的暗红晶体。
在这里,低语已不再是声音,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悲伤波纹,如同心脏般,随着晶体的每一次微弱搏动而向外扩散。
林恩怀中的“万机之魂”碎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悲鸣般的剧烈共鸣,它感受到了同源本体的巨大痛苦与不完整。
“就是这里……”林恩喃喃道。
熔炉深处,神骸低语之时。
他让几乎虚脱的艾德留在洞口相对安全的位置,自己则一步步走向那球形洞窟的中心,走向那块被无数能量锁链束缚的暗红晶体。
每靠近一步,低语的力量就呈几何级数增长。
那些悲伤、绝望、被囚禁的愤怒、以及对“终结”权利的渴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刺入他的灵魂。
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走入一个巨大存在的、痛苦的核心。
他停在晶体下方,抬起头,仰望着这悲怆的造物。
那些能量锁链在他眼中,不再是维持秩序的象征,而是最残酷的刑具。
所谓的“维系残火”,本质上是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酷刑。
“我听到了……”林恩对着那巨大的晶体,或者说,对着其中可能残存的神性意识,低声说道,“秩序,不应成为永恒的枷锁,生命,当有归于虚无的权利。”
他不仅仅是在复述那段真相,更是将自己对这条法则的理解、认同,以及自身在“创造”与“终结”之间寻找平衡的执念,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如同一种精神的共鸣,反馈向那块晶体。
轰——!!!
仿佛回应了他的理解,整个暗红晶体猛地一震!
缠绕其上的能量锁链发出刺眼的光芒和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低语混合着一股微弱却纯粹的、属于“锻火之魂”本源的感激与释然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向林恩。
就是现在。
林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再抵抗,反而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心灵防线,主动迎向这股混合了终极真相与神灵残念的洪流。
“真相藏于谎言之下,熔炉深处,神骸低语之时——”
他在心中默念着晋升的指引,将自身作为容器,作为媒介,去承载、去理解、去最终“定义”眼前这被掩盖了无数岁月的——真相!!!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席卷了他,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类似晶体上那些暗红色纹路的灼痕,双眼之中,理性与疯狂的光芒交替闪烁。
他正在经历的,不仅仅是信息的冲击,更是一种位格层面的、对世界本质认知的重构。
他看到秩序如何构建世界,也看到终结为何必然降临;
他看到创造带来的无限可能,也看到永恒维系所带来的僵化与痛苦;
他理解了“锻火之魂”为何认可虚无的权利,那并非放弃,而是对生命循环、对宇宙平衡最深刻的尊重。
在这极致的痛苦与领悟中,他灵魂深处那早已准备好的、由多种珍贵材料调配而成的序列六魔药(材料来源可追溯至之前冒险的积累与藏镜人交易的部分物品),仿佛被这股洪流引动,开始在他体内沸腾、挥发,与他的灵魂、与他刚刚领悟的“真相”概念进行着最深度的融合。
他的灵性在疯狂增长,质变,对规则的洞察力穿透了表象,直抵核心。
他能够“看”到那些能量锁链构成的法则线条,能够“听”到神骸低语中每一个细微的情感音符所代表的含义。
不知过了多久,那席卷一切的洪流渐渐平息。
林恩单膝跪地,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与混乱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彻一切的、深邃的平静。
他成功挺过来了。
他不再是序列七的「秘术导师」。
他是序列六的——「真相探求者」。
他抬起头,看向那块似乎因为倾诉了部分真相而略显平静的暗红晶体,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与世界规则更加紧密联系的力量。
他知道了“遗民”高层的谎言,理解了神骸的真相,也明确了自己接下来的道路。
净化神骸,终结这场持续了无数年的酷刑,或许,这就是他获得“创造”碎片、并在此晋升的意义所在。
而这一切,都与他拯救夜莺的最终目标,隐隐相连。
洞窟之外,隐约传来了更加密集和急促的脚步声与能量武器的嗡鸣。“遗民”的追兵,似乎终于定位到了他们的准确位置。
林恩缓缓站起身,感受着新序列带来的力量在血脉中流淌,眼神冰冷地望向洞口。
探索暂告段落,接下来,是该杀出一条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