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倾盆。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长湖县委大楼的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仿佛要将整栋建筑吞噬。已是深夜十一点，大楼里大部分办公室都已熄灯，只有顶层那间小会议室的灯光，依旧顽强地穿透雨幕，在漆黑的夜里撕开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口。
会议室里，烟雾几乎凝固。李鸣风、徐海峰、刘洋、郑朝阳，以及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五人围坐。桌上摊放着“护城河”行动的布防图、内部可疑人员的初步排查名单，以及那份令人窒息的、关于副科长惨死案的初步现场报告复印件。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摸排情况不理想。”郑朝阳的声音嘶哑，眼睛里布满血丝，“对方手段太专业，反侦察能力极强。内部几个之前有疑点的对象，这几天表现得异常老实，甚至主动加班，找不到任何破绽。那个副科长的社会关系也查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找不到任何可能与他失踪遇害相关的线索。”他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妈的！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县公安局副局长补充道：“我们对所有进出长湖的主要路口加大了盘查力度，但……效果甚微。如果真是职业杀手或者境外潜入者，他们有太多办法绕过我们的检查点。而且暴雨天气，监控效果大打折扣……”
徐海峰猛地吸了一口烟，呛得连连咳嗽，脸色灰败：“资金……资金监控小组倒是运转正常，第三方审计团队也很敬业，但……但人心惶惶啊！好几个重要岗位的干部，家属都打电话来哭诉，害怕……甚至有人偷偷问我，能不能先把孩子送到外地亲戚家去躲躲……”他的声音带着无力感和愧疚。
刘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疲惫和忧虑：“产业园那边……施工方负责人今天也私下找我，旁敲侧击地问安保情况，说工地上有些工人听到风声，有点人心浮动，怕万一……万一有亡命徒冲到工地上搞破坏……”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对手的残忍和狡猾，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血腥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它正在实实在在地侵蚀着长湖的肌体，瓦解着队伍的士气。
李鸣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稳定。他没有看那些令人沮丧的报告，目光反而投向了窗外那一片被暴雨蹂躏的漆黑世界。狂风暴雨，像极了他们此刻面临的局势。
就在会议室内的绝望情绪几乎要达到顶点时，李鸣风放在桌面上的那部加密手机，突然屏幕亮起，发出极轻微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声。不是来电，是一种特定的、代表最高优先级信息的提示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郑朝阳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
李鸣风瞳孔微缩，迅速拿起手机。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串复杂的乱码和一个小小的信封图标。他输入一连串指令，指纹、虹膜双重验证后，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弹了出来：
“‘信使’捕获。‘邮包’已截获。正送往‘安全屋’。‘风暴眼’确认。”
信息末尾，有一个小小的、代表着王鸿伟书记的电子签章一闪而逝。
轰！
尽管信息加密且极度简洁，但李鸣风瞬间就解读出了其中蕴含的惊天巨变！
“信使”被捕获——那个传递威胁纸条、甚至可能参与杀害副科长的关键中间人或杀手，落网了！
“邮包”已截获——很可能是指凶手身上携带的、可能指向幕后主使的更多证据，通讯工具、指令、酬金等！
正送往“安全屋”——省厅或省纪委的绝对安全地点进行突审和分析！
“风暴眼”确认——省纪委已经确认了最终目标，锁定了风暴的中心！
成功了！省厅的联合专案组，在王鸿伟的亲自坐镇下，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得了如此突破性的进展！这是在几乎令人绝望的黑暗中，撕开的第一道口子！
李鸣风猛地抬起头，刚才所有的疲惫和凝重一扫而空，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曙光、压抑到极致后即将爆发的力量！他因为极度激动，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但他强行控制住，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
他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其他四人瞬间愣住，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李鸣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行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没有解释信息内容，这是最高纪律。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之前的沉重如铁，转变为一种带着杀伐之气的决断。
他目光如电，扫过四人，声音沉稳有力，仿佛瞬间注入了强大的信心：
“刚收到消息，省里对我们长湖的情况，高度重视！支援力量已经在外围取得了关键性进展！”他用了模糊但足够提振士气的说法。
“敌人的疯狂，恰恰说明了他们的恐惧和虚弱！他们越是狗急跳墙，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同志们！”李鸣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窗外的暴雨声，“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最考验我们意志的时候！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被吓倒！”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性的姿态：
“郑朝阳！”
“在！”郑朝阳下意识跳起立正。
“‘护城河’行动级别，提到最高！告诉所有执勤的同志，省里的援军已经到了！让他们给我瞪大眼睛，挺直腰杆！从现在起，不是我们怕他们，是该他们怕我们了！有任何可疑情况，无需警告，果断处置！出了事，我李鸣风负责！”
“是！”郑朝阳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底气，眼中的血丝都仿佛燃烧起来。
“徐海峰！”
“在！”
“立刻以县委办名义，下发一份《关于进一步激励干部担当作为、坚决打赢长湖翻身仗的通知》！要点：县委充分肯定广大干部在特殊时期的坚守与付出！任何敢于坚持原则、勇于担当的干部，县委都将是他最坚强的后盾！对于因坚持工作而受到威胁恐吓的干部及其家庭，县委将给予最高等级的保护和支持，并优先考虑其今后的提拔使用！同时，严正声明：对于在此关键时刻临阵脱逃、撂挑子、甚至散布恐慌情绪的，一律严肃追责，绝不姑息！”
“明白！”徐海峰激动地点头，这一正一反两条，足以稳定大部分人心！
“刘洋！”
“在！”
“通知产业园施工方和滨河旧改项目部，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去工地召开现场督战会！县委主要领导与工人兄弟同吃同劳动！你让电视台跟着，全程直播！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长湖的班子没垮，长湖的工程没停，长湖的脊梁，压不弯！”
“好！我马上安排！”刘洋推了推眼镜，脸上恢复了神采。
“散会！立刻行动！”
四人如同被注入强心针，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和隐隐的兴奋，冲出了会议室，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会议室里，只剩下李鸣风一人。窗外，暴雨依旧疯狂，雷声隆隆。
但他知道，雨，就快要停了。
破晓将至。
而黎明前的这场暴雨，冲刷掉的，将是所有的污秽和黑暗。
他再次拿起那部加密手机，看着那条简短的信息，然后缓缓地、极其用力地将其删除。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在暴雨中依旧坚守岗位的、穿着雨衣的警卫人员的身影。
代价已经付出，鲜血不会白流。
现在，是时候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了。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县委值班室：“通知司机，五分钟后，我要去县公安局指挥中心。”
今夜，无人入眠。而战斗的天平，正在悄然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