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焰屏住呼吸，手指深深陷入潮湿的泥土中，因为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头秃鹰的……
他借着陡坡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只见陡峭的山顶平台上，六个人影以诡异的姿态分布着——三人站立，三人横卧。
山风掠过草丛，发出沙沙声响。
站立的三人身影很清晰，汪焰眯起眼睛辨认，心头猛地一紧。
最左侧那个赫然便是高老大；而中间那个则是佝偻着背、手里攥着工兵锹的是李老三；而右侧负手而立的，正是总是一副道士做派的莫清苍。
“李老三是怎么和他们相遇的？”
汪焰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他想起苟教授所化的那个黑色身影，他不是也进了岩洞么，李老三现在还完好无损的活着，岂不是说，那个黑色身影并未撞见李老三？
而且，现在他也算是彻底明白，苟教授那老狐狸显然是对他撒了谎。
一线天的那处岩洞一定隐藏着秘密……
草丛中横卧的三人轮廓渐渐清晰。
钟老教授标志性的灰白头发在月光下格外显眼，王涛壮实的身躯像座小山般伏在地上，而李蕾的红色冲锋衣下摆被山风吹得微微颤动。
他们胸口尚在起伏，但姿势扭曲得很不自然，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制服。
“桀桀桀——”
刺耳的笑声突然划破夜空，汪焰浑身一颤。
这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般令人牙酸，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响。
他紧盯着场中三人——高老大嘴唇紧抿，李老三表情狰狞，莫清苍却诡异地勾起嘴角。
“莫先生，”高老大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一般的阴沉。
他缓缓抬起右手，黑洞洞的枪口在日光下折射出强烈的金光，“非要与我们师兄弟争夺这枚神鹰内丹？”
他刻意加重了“师兄弟”三个字，枪管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李老三配合地向前半步，手中工兵锹反射出寒光。
被枪指着的莫清苍却低笑起来，笑声渐渐扭曲成方才那种非人的怪响。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腰间鼓胀的布袋子，布料下传来硬物碰撞的脆响。
“你们真以为……”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像是有喉咙里摩擦着沙粒，“我忍气吞声跟你们走这么远，是怕了这把破铜烂铁？”
汪焰瞳孔骤缩。
此刻的莫清苍与他记忆中的已经完全判若两人。
原本温润的嗓音变得嘶哑刺耳，腰背之内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起一伏的。
更为诡异的是，他在伸手拍打布袋时露出的手腕上，隐约可见蛛网状的黑色纹路。
“神鹰内丹……”
汪焰在心中默念这个陌生词汇。
对于内丹他倒是曾听唐素贤提起过，也有一点了解，因为她父亲杨凌风之所以能突破桎梏进阶为一流高手，便是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过一枚“内丹”。
内丹，并非普通野兽能孕育，需要天时地利与生命精华的奇妙交融。
汪焰记得唐素贤当时折断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图：“就像沙漠里珍珠贝孕育珍珠，万中无一。”
她当时还特别强调了，内丹的孕育与生命体的实力没有太大的关联，即便有些强大到离谱的异兽，也并未见得就凝聚了内丹，而那些实力很弱的异兽，说不定就已经凝聚了内丹。
这些都是几率性的，与实力没有特别大的联系。
但是，有内丹的异兽相比较与没有内丹的异兽，就要有更大的潜力，至于为什么，唐素贤也不清楚，所以汪焰也并不清楚。
思绪被金属碰撞声打断。
高老大突然卸下弹匣又重重装回，子弹上膛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顶格外刺耳。
“少装神弄鬼！”他厉声喝道，但握枪的手分明在轻微颤抖。
“那神鹰内丹是老子发现的，内丹自然——”
“自然归你？”
莫清苍怪笑着打断，布袋里的东西突然也剧烈震动起来。
他的手指指着地上那头秃鹰的尸体。
“你刚才打下来这头秃鹰不就是想警告我么，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向着我开枪呢？”
汪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秃鹰的尸体。
那具扭曲的鸟尸羽翼残缺，但蹊跷的是周围竟没有多少血迹。
更奇怪的是对峙的三人谁都没有去查看这个猎物，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幌子。
山风突然转向，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汪焰注意到莫清苍身后的阴影里，钟老教授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三位学者很可能只是被某种手段暂时制住，而非真正昏迷。
“装神弄鬼，师兄不用和他废话了，管他是不是被那个毕摩附身呢，先杀了他吧！”
李老三突然暴起发难，工兵锹划出一道银弧直劈莫清苍面门。他的伤势还未恢复，但是此刻的动作却快得不可思议，锹刃割裂空气发出尖啸。
“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同时莫清苍诡笑的脸上也是显现出几分诧异之色。
他很轻易地用那个手中的罗盘挡住了锋利的锹刃。
“咦，你竟然突破了？”
莫清苍问。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哦”了一声。
“对了，你一定是在岩洞里得到了那瓶地心石乳，真是可惜，那地心石乳是我留下专门给自己恢复实力用的，竟然被你这个家伙给浪费了！”
话音落下，也不见得莫清苍什么动作，只是稍微一震手中的青铜罗盘，便听见一声闷哼，李老三就像是被卡车给撞了一样，仰天口喷鲜血，身形更是朝着后方猛地倒飞了出去。
“砰、砰、砰”
高老大却是趁机连开三枪，枪声在空旷地山顶间显得很小。
莫清苍的身影突然模糊起来，子弹穿透的只是他留下的残影。
真正的莫清苍已经出现在十步开外，他的脸色变得很怪异，有着一抹自信，又有着一丝惊奇。
“几百年了，想不到你们汉人的武器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对于莫清仓的话语，高老大与口角溢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李老三，都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反而是露出一脸地惊骇之色。
“躲避子弹的移形换影能力，这是一流高手的标志之一啊……”
汪焰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他从来没有想到，莫清苍竟然会有一流高手的实力……
不对！
但是很快，汪焰便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他听见刚才李老三所讲的那句话。
“毕摩附身？”
难道，莫清苍被古罗鬼国的那个毕摩附体了？
但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汪焰心里骇然地同时，也是暗自琢磨：“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鬼？”
“看着你们心烦，还是先灭了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汪焰心里正在琢磨之际，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见莫清苍朝着前方踏出一步，那架势显然是要对高老大与李老三动手。
倒不是说，他担心高老大和李老三会死在莫清苍的手里，而是因为他明白，若是这两人死了，自己等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的红光从莫清苍腰间那个布袋中迸射而出，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他身后的方向疾驰而去。
“怎么回事？”
汪焰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见莫清苍硬生生停下了脚步，脸庞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转为凝重。
顺着红光的轨迹望去，汪焰的呼吸为之一窒——在离地约三米的半空中，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烟气中的人影正静静漂浮着，那枚赤红色的内丹此刻正被他握在手中。
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汪焰的直觉在疯狂叫嚣：这就是那个被附体的“苟教授”！
他终于出现了！
汪焰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脑海中闪过自己对于黑雾人影的猜想。
“乌雀，你也醒了？”
莫清苍的声音冷得像冰，“是谁打开了你的青铜棺？实力应该不会太弱……”
黑雾中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随即是一串晦涩难懂的语言。
汪焰努力竖起耳朵，却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能从语调中感受到针锋相对的敌意。
“应该是古彝语……”
汪焰在心里暗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他注意到莫清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黑雾中的人影周身的烟气也开始剧烈翻涌，显然两人的争执正在升级。
“砰！”一声巨响，再次打断了汪焰的思绪。
莫清苍突然暴起发难，速度快得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汪焰只觉得眼前一花，等视线重新聚焦时，两道身影已经在半空中缠斗在一起。
他们的每一次交手都非常的短暂，空中，草地上都是他们留下的残影。
“这...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汪焰的喉结上下滚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瞥见不远处的李老三和高老大同样呆若木鸡，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恐与难以置信之间。
悄悄对下方的唐素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汪焰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传来——莫清苍被重重砸进地面，坚硬的岩石表面凹陷出一个直径一米多的浅坑。
“结束了？”汪焰有些不可思议的想到。
但出乎意料的是，黑雾中的人影似乎也受到了反噬，那些缭绕的烟气开始不稳定地波动，隐约露出里面苟教授那若隐若现的人形轮廓。
“唰”的一声，莫清苍从坑中跃出，嘴角挂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却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
“喂，你们两个中原人，知道他是谁吗？”
他的目光扫过高老大和李老三，声音里带着恶意的戏谑。
“嘿嘿嘿……他就是鬼国的鬼主，一个为了夺回王位，不惜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的伪君子……”
话音还未落下，黑雾猛然暴涨，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向莫清苍。
两人再次战作一团，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模糊的残影在岩壁间闪烁。
又是一声闷响，但是这次莫清苍却稳稳落地，并未再被击倒再地上，而黑雾则明显黯淡了几分。
“乌雀，你的这具肉身太弱了。”
莫清苍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刻意用高老大几人能听得懂得话说着：“即便有魔翼羽氅相助，也撑不了多久了吧？再用两次，这具身体就会彻底崩溃。”
黑雾中传来沙哑的冷笑：”丝洛，你又能好到哪去？”
这次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
“鲛族的附身秘术也救不了你的，没有咏月之晶，你的灵魂正在消散.……而我不同，就算这具身体毁了，我的灵魂依然可以依附在魔氅之上，认命吧！”
听见这话，汪焰心中暗道：附身莫清苍的果然是那位从鲛族中带出来的小鲛女……
“认命？”
莫清苍——或者说丝洛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不亲手杀了你这个害死姐姐的凶手，我怎么可能认命？”
“孔雀是咎由自取！”
黑雾剧烈翻腾，显示出主人激动的情绪，“她竟敢试图破坏魔渊...我岂能容她？”
丝洛冷笑：“你是怕与魔渊的联系断掉后，自己会彻底死亡吧？”
汪焰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这些对话中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难以消化。
鬼国、鲛族、魔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黑雾突然收缩凝聚，显露出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形——正是苟教授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张开双臂，身上的黑色长袍无风自动，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羽毛。
无数黑羽如暴雨般射向莫清苍，后者仓促间伸手遥遥一抓，地面上王超那厚实的身体，瞬间直立而起，像挡箭牌一般被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噗噗噗”的声响，接连不断地响起。
差不多三秒之后，这些声音才终于消失。
再抬头看去时，王超的头颅歪在一边，满身全是血孔，很明显，人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