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那声哗响刚过，李文的手指便已微动。他没有抬头看远处的动静，也没有追问传令兵是否查清异常来源，而是转身走下高台，木剑轻敲石阶，一步一落，节奏沉稳。
“把赤奴叫来。”他对身旁待命的副官说，“让他带人进训练区，准备模拟战。”
副官一愣：“现在？”
“就现在。”李文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北湾水域。水波尚未完全平复，几缕微光在水面下若隐若现，那是植物精灵正在缓慢归位。它们的能量波动比之前稳定了些，但依旧带着疲惫的滞涩感。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半个时辰后，赤奴披甲而来，身后跟着一队精锐士卒，皆持木盾长矛，脸上涂着赭色战纹，扮作敌军模样。他们登上数艘轻舟，列阵于江流上游三百步外。
“按计划推进。”李文站在指挥台边缘，声音不高，“第一轮试探性冲锋，航速控制在中等，不得使用远程器械。”
赤奴点头，挥手下令。三艘小舟顺流而下，划破晨雾，直扑防线中枢。
与此同时，三十六名植物精灵已在预定位置展开。前排十二名依托岸边老藤根系，将能量注入江水；中间十八名潜伏水底，触须缠绕河床暗石，蓄势待发；最后六名则悄然游移至侧湾，如同游鱼般静候指令。
当敌船逼近两百步时，李文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滴水珠。他指尖轻弹，水珠飞出，在空中炸成细雾，化作一道无形信号。
刹那间，江面轰然掀起三道弧形水幕，呈品字形横亘于河道中央，每道厚逾半尺，表面涟漪密布，宛如活水织就的屏障。
第一艘敌船撞上水幕，船头猛地一顿，整船剧烈晃动，桨手几乎跌入水中。第二艘试图绕行左侧空隙，却在接近时被一股暗流扯偏方向，险些侧翻。第三艘见状立即调头，退至安全距离。
“挡住了。”副官低声说道。
李文没应声。他的注意力全落在水幕后方——那里本该同步生成的漩涡迟迟未现。
果然，不到十息，三道水幕同时出现裂痕，随后哗啦溃散，水流四溅。
“后排呢？”他问。
“能量传导中断，”培育官快步赶来，“中间队伍说接收到的指令延迟了两息。”
李文皱眉。问题不在技能本身，而在协同节奏。
他当即取出青铜罗盘，贴于掌心，催动气运之力，将一段简短的脉冲信号打入地下根系网络。这是他昨夜设计的新编码方式，以心跳为节拍，取代以往冗长的意念传递。
“重新组阵。”他下令，“这次由我直接控频。”
新一轮冲锋很快开始。
敌船改走双线并进，一艘正面强推，另两艘分袭左右侧翼。李文闭目感应，透过水运灵脉捕捉每一股水流的细微变化。
当左路敌船切入弯道时，他猛然睁眼，左手一压。
潜伏在侧湾的六名机动精灵瞬间响应，提前释放预设漩涡。江面骤然塌陷，形成一个直径丈许的深涡，直接将一艘敌船卷入其中，原地打转，无法脱身。
正面水幕也再度升起，比先前更加凝实，连射三箭均被弹开。
“有效！”培育官激动道。
李文却盯着右翼。那里有一艘敌船趁主力被牵制，悄然绕至防线后方，正欲从浅滩登陆。
“后备队。”他低声道。
早已待命的第二批精灵迅速补位，从水底喷涌出一股高压水柱，硬生生将敌船掀翻。船上士卒狼狈落水，被岸边守卫一一擒获。
三轮攻防结束，模拟敌军全面受挫。
赤奴登岸，抹了把脸上的水：“你们这阵法，比真浪还狠。”
李文没笑。他蹲在江边，伸手探入水中，指尖触碰到一名刚刚退回的精灵光团。那团微光微微颤抖，亮度明显减弱，核心处泛着淡淡的灰斑——这是能量透支的征兆。
“撑多久？”他问培育官。
“最长的一队坚持了四十七息。”对方低头查看记录竹简，“但最后十五息完全是靠根系反哺维持，自身储能已枯竭。”
李文缓缓起身。他早料到会有这个问题。这些精灵不是机器，它们依赖生命力驱动，一旦超负荷运转，就会陷入休眠，甚至损伤本源。
他走到训练区中央，环视一圈。
“从现在起，改用轮替制。”他说，“每支小队作战十息，必须后撤充能，由下一队接替。前线不断，但人员流动。”
培育官记下命令，随即提出疑问：“可如果敌军连续突击，间隙不足十息怎么办？”
“那就压缩周期。”李文答得干脆，“五息一轮，三人一组，交替上阵。我们不拼单次强度，拼的是持续压制力。”
众人纷纷领命。
新的演练立刻展开。这一次，精灵编队分成三批，每批十二名，轮流上前作战。前一批刚退，后一批已借着根系网络完成充能，迅速顶上。
水幕起落有序，漩涡爆发精准，整个防线像一台被校准过的机括，运转流畅。
赤奴在一旁看得直摇头：“以前打仗靠人命填，你们倒好，连草木都学会了换班。”
李文站在高台，静静看着江面。水痕交错，光影流转，那些曾经各自为战的精灵，如今已能依令行动，彼此呼应。虽然仍有迟滞，仍有断档，但大体框架已然成型。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不是某一项技能的突破，而是一整套可复制、可持续的防御体系。
日头渐高，训练暂歇。大部分精灵已退回岸边植被中休养，仅留六名在江心巡游，维持最低警戒。
赤奴走过来，擦去铠甲上的水渍：“接下来真打起来，我能信这套？”
“你现在看到的，还只是雏形。”李文望着江流，“但它会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赤奴咧嘴一笑：“那你最好别让我在战场上才发现它慢了一拍。”
李文没回应。他忽然抬手，掌心再次凝聚出一滴水珠。这一次，水珠内部隐约浮现出一圈极细的螺旋纹路，像是某种共鸣仍在延续。
他轻轻将水珠放入江中。
水珠下沉，尚未触底，竟自行旋转起来，带动周围水流形成微型漩涡。片刻后，那漩涡与远处一名巡游精灵的能量场悄然连接，两者频率竟趋于一致。
李文眼神微动。
就在这时，江面某处突然泛起一阵不自然的涟漪，仿佛有东西从深处快速掠过，留下一道扭曲的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