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滇南的群山在云层下蛰伏,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
京城郊外某军用机场,一架通体漆黑的直升机静静停驻在停机坪边缘,旋翼尚未转动,却已透出肃杀之气。
风从远处吹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灯光下划出几道凌乱的弧线。
苏倾月站在舱门前,一袭黑色长风衣裹身,发丝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抬手看了看腕间那枚不起眼的绣片——银线勾边,梅花半绽,看似普通手工品,实则内藏玄机。
这是她亲手织就的“游丝引”干扰器,以千年古法结合现代纳米纤维制成,能完美模拟她的生物电场波动。
只要那机械乌鸦将信号传回,“月隐门”的人就会以为她已启程,且毫无防备。
“所有通讯系统已转入军方屏蔽舱。”小北快步跑来,额角沁着汗珠,声音压得很低,“备用频道全被47.8赫兹变种频率污染了……这不是普通的电子战手段,是定向猎杀。”
陆战站在十米外,正与两名伪装成地质勘探队员的特战成员低声交代任务。
他们将在明日清晨提前进入莲谷外围布防,建立三处隐蔽观察哨,并切断所有可疑信号源路径。
傅司寒立于舷梯旁,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笔直如刀。
他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苏倾月脸上,眸底暗潮翻涌。
“你真打算用‘非遗调查’当幌子?”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带着一贯的冷冽。
她侧头看他,唇角微扬,眼底却没有笑意:“怎么?文旅部批文都下来了,连专家顾问名单都盖了章——我可是正经申报复原‘流星光绣’工艺,为国家抢救濒危文化遗产。”顿了顿,她轻笑一声,“至于背后藏着什么……那就看谁更有耐心挖到底了。”
傅司寒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将一枚极小的金属贴片别在她衣领内侧:“军用级定位信标,加密三级跳频,一旦失联,自动触发应急响应。别玩得太狠。”
她眨了眨眼,语气轻佻:“有你在天上盯着,我哪敢?”
话音未落,机场突遭断电。
整片区域瞬间陷入黑暗,仅有应急灯闪烁几下后也归于沉寂。
监控屏幕熄灭,通讯塔信号中断,连远处跑道的导航灯都尽数熄灭。
十分钟,整整十分钟,如同城市呼吸暂停。
而当电力恢复,安保人员调取通风管道监控录像时,画面中赫然出现一只通体漆黑、双翼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乌鸦,正从天花板缝隙振翅飞出,动作精准得不像自然造物。
“果然是他们。”陆战冷笑,“敢用电磁脉冲瘫痪民用系统,就不怕暴露?”
“不,他们怕。”傅司寒眼神冷峻,“所以只选了最短时间,最弱强度——既完成侦察,又不至于引发反制警报。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但苏倾月只是静静看着屏幕回放,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绣片,唇角竟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让它带消息回去吧。”她轻声道,“让他们知道,我去莲谷,不过是为了找几根老丝线,复原一门快要失传的手艺。”
她说得温柔,像在谈论一场春日采风。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片星图指引的方向,不只是技艺的源头,更是她被夺走的十八年——母亲最后的声音、师父临终前紧握她手的颤抖、还有那一针一线里封存的真相。
直升机引擎轰然启动,旋翼搅动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
她踏上舷梯,身影没入舱内。
舱门关闭前,她最后望了一眼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那里曾将她拒之门外,也曾试图将她抹去。
而现在,她要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飞行途中,机舱内一片静谧。
她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手腕上的绣片微微发烫——干扰器已成功激活,正向外释放虚假生命信号。
就在飞机穿越云层之际,她袖中手机悄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加密短信静静浮现:
【纬度23.1°N,经度100.7°E】
【b层冰窖,有你想要的声音。】
发信人Id:苏婉柔夜色如铁,云层在机翼下翻涌成海。
苏倾月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突兀的加密信息,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深埋心底、几乎被岁月尘封的悸动。
“b层冰窖,有你想要的声音。”
——声音?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猝然浮现五岁前那段模糊的记忆:冰冷的石室,锁链轻响,一个女人用极轻极缓的调子哼着歌谣,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那是母亲最后留存在她意识里的痕迹。
后来,师父说,她在莲谷地底听过一段录音,与母亲声纹吻合,却只录到半句歌词,便戛然而止。
而现在,苏婉柔竟传来了坐标?
傅司寒早已调出军用卫星图,屏幕蓝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
经纬度定位落在滇南山脉腹地,一处早已废弃的气象观测站下方。
结构扫描显示,地下存在三层混凝土加固空间,通风管道走向异常,且热源读数不稳定,明显有人为活动迹象。
“这不是普通废弃设施。”他低声道,“墙体厚度和电磁屏蔽层,符合‘月隐门’地下据点特征。”
陆战迅速接入地形模型,眉头紧锁:“但从战术角度看,这是死地——只有一个主出入口,两侧山体含磁量极高,无人机无法穿行,通讯也会被压制。若对方设伏,我们等于送上门。”
舱内陷入短暂沉默。
小北咬着嘴唇,忍不住道:“会不会是……苏小姐的那位‘妹妹’被控制了?这信息可能是诱导我们进入陷阱的诱饵?”
苏倾月没说话。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腕,摩挲着那枚绣片。
银线梅花在机舱幽光中泛着微芒,仿佛有了生命般微微发烫。
这是她幼时亲手缝制的第一件“游丝引”,也是母亲教她的最后一个针法。
母亲曾说:“布会记得一切,只要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她忽然笑了,很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意。
“如果是陷阱,那也一定是通往真相的必经之路。”她抬眸望向窗外无尽云海,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女,“他们以为用恐惧就能困住我,可他们忘了——我曾在没有光的地底活过三年。我知道怎么在黑暗里,听清一个人的心跳。”
傅司寒静静看着她,眸色渐深。
她要去的地方,从来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莲谷。
而是她灵魂深处,那一块被强行剜去又从未愈合的缺口。
直升机悄然降落在预定营地外围,金属支架触地的瞬间激起一圈尘雾。
夜风穿过山谷,带来腐叶与湿土的气息。
抵达当晚,苏倾月独自走入临时搭建的帐篷。
她取出那只珍藏多年的檀木盒,打开后,是一块褪色发黄的旗袍残片——母亲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布面边缘焦灼,似经火焚,唯有胸口位置的刺绣尚存,一朵未完成的莲花,针脚细密,藏着某种古老编码。
她按师父所授的“丝魂唤醒术”,以清明前龙井茶水浸润布料,平铺于月下青石板上,静置三刻钟。
露珠渐凝,悄然滑落。
就在最后一滴水珠滚过莲花花蕊的刹那——
布面上,竟浮现出一行极淡的墨痕,像是被时光封印多年后终于苏醒:
月儿弯弯照莲川……
歌声未完,字迹如泣。
苏倾月跪坐在石前,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小字,眼泪无声坠入泥土。
这正是母亲当年哼唱的歌谣开头。
而就在此时,远处山林深处,一道幽蓝色的光,在浓雾间忽明忽暗,如同呼吸,如同回应。
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等了她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