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健委的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在胸口。
惨白的日光灯映着长桌两侧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有迟疑、有推诿,也有深藏不露的心虚。
周明远站在投影屏前,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声音平稳如读稿:“目前证据链尚不完整,不宜扩大影响。我们不能因为一起尚未定性的集体中毒事件,就贸然指向跨国药企,这不仅涉及国家医药监管形象,更可能引发公众恐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是稳住舆论,控制信息流向,而不是被某些‘民间人士’牵着鼻子走。”
话音未落——
“砰!”
沉重的拐杖狠狠砸在门框上,震得玻璃嗡鸣作响。
所有人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一位佝偻老人,花白头发凌乱,脸色铁青,眼中却燃着一把快要烧穿黑暗的火。
“三年前我就检测出Neuroxin异常!”老康嘶声吼道,嗓音颤抖却字字如刀,“我在疾控中心做了三次独立复核,数据清清楚楚!可他们威胁我退休,逼我签字放弃报告,连原始样本都被销毁!”
他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份泛黄的纸质文件,边角磨损,墨迹发灰,却被他用塑料膜仔细封存。
“这就是当年的原始分析报告!”他指着投影屏上苏倾月破解出的毒素分子结构图,“你们看!这修饰路径、这缓释载体……根本不是新东西!这是蓄谋已久的临床试验!受害者不止这一所学校,还有郊区职业技校那起‘突发癫痫’事件,还有去年城东福利院老人群发性昏迷——那些都不是意外!是实验数据!”
全场死寂。
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悄悄交换眼神,更有官员额角渗出汗珠。
而门外,一道纤细身影静静伫立在走廊阴影中。
苏倾月靠墙而立,风衣下摆微微拂动,指尖轻贴耳后,一枚微型录音器正无声运转。
她听得很清楚。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颗颗敲进记忆深处。
师父临终前那一夜的画面再度浮现:油灯昏暗,老人咳着血,仍死死攥住她的手,“青梧一脉,守的是命,不是利……将来若见‘断息’再现,必是有人大逆不道,以人试毒。”
原来如此。
沈青梧,不只是她的师父,更是最早发现这种毒素的人。
而“流光传习所”,也不是普通的医道传承之地——它是对抗黑暗的哨站,是埋在时间里的火种。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无波澜,只有冷冽如霜的决意。
脚步轻移,她走出阴影,迎着走廊尽头微弱的光,走向等在电梯口的男人。
傅司寒一身黑色大衣,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覆着一层寒冰般的沉静。
他没问结果,只伸出手。
苏倾月将一枚小巧的银色录音笔轻轻放入他掌心。
金属相触的瞬间,她低声道:“他说的每一句,都在直播。”
傅司寒眸光骤敛。
下一秒,他拨通加密频道,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启动‘天网’媒体矩阵,所有合作平台同步推送专题报道——标题:《被掩埋三年的真相:诺维安与儿童神经毒素试验》。”
三分钟后,新华社客户端首页弹出紧急推送。
五分钟,央视新闻微博发布长文配图,附带原始报告扫描件与毒素比对分析。
十分钟,全网沸腾。
#诺维安毒害儿童#
#我们孩子不是小白鼠#
#求彻查背后保护伞#
热搜前十占其六,舆情海啸般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诺维安亚洲总部大楼内,警报声隐隐响起。
陈总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灯火,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他整理了下袖扣,对着镜头露出一抹冰冷笑意:“我们的产品完全合规,每一批次均有国际认证。至于某些人利用所谓‘传统医学’制造恐慌,煽动情绪,我不做评价。”
记者追问:“您是否承认Neuroxinb的存在?”
“那是科研代号,属于未上市研究性化合物。”他语气淡漠,“从未投入生产。如果有人将其与现实事件关联,那是别有用心。”
镜头前,他笑容优雅,眼神却如蛇信般阴冷。
然而就在当晚十一点,一段视频悄然上线。
画面中,是一条老旧潮湿的药材街巷,霓虹灯光闪烁不定。
苏倾月一袭素裙,挽着发髻,身旁站着满脸激动的张药师。
她手中托着两株植物——一株枯瘦灰绿,根须缠绕;另一株则是经过提纯处理的晶体粉末,在紫外灯下泛着诡异蓝光。
“这是原生断息藤,生于西南瘴林,古籍记载‘见光即死’。”她声音清越,“而这是被基因修饰后的Neuroxinb前体,血脑屏障穿透力提升七倍,潜伏期精准控制在六至八小时。”
她取出滴定试剂,轻轻滴入两份样本。
原株迅速变黑沉淀,而改良毒素则在数秒后泛起猩红泡沫。
“同样的成分,一个救人,一个杀人。”她抬眸直视镜头,目光如刃,“传统不是落后,而是被你们遗忘的智慧。你们抛弃的,正是你们用来伤害我们的武器。”
视频末尾,她缓缓戴上手套,拿起银针:“但这一次,我会让它们,全都回到该去的地方。”
一夜之间,播放破亿。
网友怒评刷屏:
“洋药厂比毒蛇还毒!”
“她一个人,顶整个国家药监局!”
“求姐姐别藏了,你是神吧?”
而在医院病房里,小宇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记忆断片般浮现,又碎裂。
“姐姐……”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记得那天,教室里飘进来一股香味,像……桂花糖……然后大家就开始倒下……”
苏倾月坐在床边,指尖搭脉,银针轻落百会穴。
就在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胸前徽章猛然一烫!
意识深处光影炸裂——
不再是模糊残影,而是一段清晰的记忆:
幼年的她蜷缩在育婴堂角落,翻着一本残破医书。
纸页泛黄,字迹斑驳,扉页赫然写着——
“沈青梧手录·神经毒素辨治篇”
旁边一行小字:
“断息藤变异者,名‘幽冥引’,可用于控智、驯化,慎防奸人所用。”
她浑身一震。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
这一切,早已开始。
而她回来,不只是为了认亲,不是为了夺回身份。
她是来终结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阴谋的。
窗外夜色深沉,远处传来警笛呼啸。
苏倾月收针起身,望向城市灯火。
有些战争,才刚刚打响。
而在城北一栋老旧居民楼外,一辆无牌面包车缓缓停下。
黑影闪过,一桶刺目的红漆被泼向单元门。
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字:老康。
屋内灯光亮起,老人惊恐地拉开窗帘。
而同一时刻,数百公里外的傅氏指挥中心,监控屏幕上已锁定该车辆轨迹。
傅司寒站在巨幅屏幕前,手指缓缓划过通话键,声音冷如寒渊:“调傅家近卫队,三分钟内抵达目标位置。”
他放下手机,眸中杀意翻涌,一字一句落下:
“再敢动一人……我不只是曝光。”夜色如墨,暴雨倾盆。
老康家那扇被泼满红漆的单元门在雨水中缓缓褪色,腥红顺着台阶流淌,像一条蜿蜒的血痕。
屋内灯光昏黄,老人颤抖的手握着电话,声音几乎哽咽:“我……我说了真话,怎么就连命都不给活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直到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切入——
“你现在安全了。”
下一秒,三辆黑色越野车如幽灵般驶入巷口,车灯未开,轮胎碾过积水无声而迅疾。
傅氏近卫队已提前锁定位置,动作利落得如同猎豹出击。
两名特勤破门而入,另一组迅速清理现场痕迹,并将老康及其妻子强行带离。
没有协商,只有命令式的保护。
“傅总说了,你们一家即刻转移至傅宅东苑,未经允许不得外出。”领队低声通报,语气不容置疑。
与此同时,傅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灯光全灭,唯有一块巨幕亮着实时监控画面——从老康家门口到他们入住的隐秘别墅,二十四小时无死角覆盖。
傅司寒站在窗前,雨水拍打玻璃,映出他冷峻侧脸。
手机震动,是安保主管发来的确认信息:证人已安置完毕,全员戒备。
他指尖轻敲桌面,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房间温度骤降:
“传话给诺维安亚洲总部,转告陈总监——再敢动一人,我不只是曝光。”
“我会让他,在全球,没有立足之地。”
一字一句,如刀刻石,落地成誓。
外界尚不知晓这场风暴已在暗处成型,但网络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苏倾月联合苏家五哥——被誉为“科技狂人”的苏景渊,发起【民间医术应急响应联盟】,通过加密直播平台召集全国三百位非遗传承医师在线会诊。
消息一经发布,短短两小时内,超两千名中医、苗医、藏医等民间医者主动请缨,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民间医疗力量。
更惊人的是,她以“q”之名,公开一套基于古方改良的解毒针法与草药配伍方案,附带详细操作视频和药材图谱。
无数家庭依方施救,中毒学生症状明显缓解,多家医院开始私下参考她的方案调整治疗路径。
舆论彻底倒戈。
次日上午九点,卫健委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成立“Neuroxinb特别调查组”,并破格授权苏倾月以民间专家顾问身份参与溯源工作——这是前所未有的先例。
而曾高坐主席台、一口一个“不宜扩大影响”的周明远,此刻蜷缩在办公室角落,手中捏着一封停职审查通知,指节泛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女儿发来的消息,带着哭腔的表情包和一句话:
“爸爸,你真的帮坏人吗?”
他喉咙一紧,眼眶瞬间发烫。
没人知道他曾被迫签下封口协议,也没人知道他背后站着怎样庞大的利益链条。
可此刻,良知如针扎心。
而在实验室中,最新检测报告出炉:毒素分子结构比对成功,源头指向邻省交界处一座废弃化肥厂改建的地下加工厂。
热力图显示,厂区夜间仍有高强度电力运转,红外扫描捕捉到频繁运输轨迹。
苏倾月盯着地图上那个红点,眸光锐利如刃。
她要亲自去。
“太危险。”傅司寒拦住她,声音不容反驳,“那里不是你能涉足的地方。”
她没争辩,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胸前那枚温润徽章轻轻贴在他掌心。
“它告诉我,”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坚定,“你会跟我一起活着回来。”
傅司寒身形微震。
那一瞬,仿佛有某种宿命的丝线悄然缠绕,将两个本该冰冷的灵魂拉近。
他沉默良久,终是点头。
临行前夜,风雨交加。
她剪下一缕青丝,指尖灵巧编成绳结,轻轻系进他西装内袋。
“若失联,”她低语,“跟着心跳走。”
窗外雷鸣炸响,城市灯火在暴雨中摇曳欲熄。
远方,那座隐匿于山林间的工厂,烟囱深处忽明忽暗,如同巨兽呼吸。
一场风暴,正无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