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如刀,割裂天际。
鸣沙祭正午,狂风卷着沙砾在空中翻腾,将整片绿洲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
千人齐聚石窟广场,彩旗猎猎,香火缭绕,鼓乐喧天。
可那热闹之下,却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人群眼神空洞,笑容僵硬,像是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提线木偶,只差一点,便会彻底失去自我。
舞台中央,主办方笑容满面地宣布:“为致敬天地风语,特增设‘风语竞演’环节!优胜者,可入圣音殿,聆听千年未现的‘天籁原声’!”
掌声雷动,可苏倾月站在人群后方,指尖微冷。
她一眼就认出了台下埋设的三组共鸣碟阵——伪装成太阳能板的黑色圆盘早已启动,表面泛着幽蓝微光,正随着风速悄然加速旋转。
空气中浮动着极细微的波纹,肉眼难察,却像蛛网般密布四方,缓缓释放出那种经过精密调律的“秩序频率”。
——影阁的计划,提前了。
观众席上,已有不少人眼神涣散,呼吸变得机械。
而台上,那位由影阁精心打造的“天籁少女”已缓步登台,白衣飘然,面容清丽,嗓音空灵如仙。
“请听,《归月吟·初章》。”
歌声响起的刹那,苏倾月心口一紧。
这不是音乐,是精神清洗的序曲!
那旋律看似纯净,实则每一拍都暗藏高频嵌套指令,如同细针般刺入听众意识深处,压缩情绪,抹除杂念。
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的呼吸节奏正逐渐统一,心跳频率趋于一致——这是集体意识即将被格式化的征兆。
不能再等了。
她悄然将改装后的玉铃塞进小竹手中。
那枚玉铃已被她以黑客手段重新编码,内嵌微型共振芯片,能与心渊琴波形成闭环反馈。
“等风最大时,跳你梦见的那段舞。”她低声叮嘱,指尖轻抚小女孩颤抖的手背,“记住,不要听任何声音,只跟着地面的震动走。那是你的节奏,也是我们的反击。”
小竹用力点头,赤脚踩在滚烫沙地上,瘦小的身体绷得笔直,像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苏倾月退至阴影处,戴上耳机。
耳中响起的,是师父临终前留下的录音。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段告别遗言——苍老的声音低缓呢喃,断续模糊。
可苏倾月知道,那根本不是话语,而是被刻意拉慢十倍的《归月吟》变调谱!
师父用生命封存了这首曲子的真实品率,只为等她归来。
此刻,循环播放中,那段旋律正以极低速回荡在她脑中,如同古老的钟摆在灵魂深处摆动,唤醒沉睡的心渊之力。
突然,风势骤变。
一道沙墙拔地而起,横贯天穹,十二级沙暴如期而至!
台下共鸣碟阵瞬间超频运转,嗡鸣声刺骨,蓝色光纹如电流般爬满塔身。
那“天籁少女”的歌声陡然拔高,频率扭曲,竟开始直接作用于神经中枢!
完了?来不及了?
不——
就在这一刻,小竹动了。
她赤足踏上舞台边缘的沙地,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一跺脚。
“咚。”
一声闷响,并未传入耳中,却顺着地脉扩散而出。
苏倾月猛然睁开眼。
心渊开启。
她的感知瞬间延伸至整个广场,捕捉到小竹每一次落足的震动节拍,将其转化为精准的情绪坐标。
那些被压制的怀疑、不甘、愤怒、挣扎……所有尚未被完全清除的人类本真情绪,如同星火般被点燃,汇聚成一张无形的情感能量网。
可就在此时,后台警报大作!
傅司寒的身影出现在控制室外,他毫不犹豫切断主电源,试图中断信号发射。
然而三名黑衣人从暗处杀出,招式狠辣,明显受过军事训练。
搏斗中,他肩部被利刃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浸透黑袍,却仍死死守住控制台,手指在终端上飞速敲击,强行植入延迟协议。
“景骁,能源舱必须炸毁!”他咬牙低吼。
无线电另一端,苏景骁率特战小队突入后台,精准引爆备用能源舱。
轰然巨响中,火光冲天,可下一秒,整片区域骤然陷入猩红警戒——陷阱触发,自动防御系统启动,所有出口封锁,电子锁死,连通风管道都被金属闸门封闭!
“他们早有准备!”苏景骁怒吼,“我们被困住了!”
绝境?
就在所有人几乎绝望之际——
远方,九百公里外的鼓楼古寺,龙爷盘坐于青石之上,双手缓缓抬起,落在那面传承千年的祭祀木鼓上。
鼓面斑驳,刻满古老符文。
他闭目,低语:“风起于漠,音生于土,今以血为引,以魂为槌——响!”
双槌落下!
“咚——!!!”
一声鼓鸣,穿透空间,顺着地脉奔涌而来,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在大地深处隆隆回荡。
刹那间,敦煌九座佛塔同时震颤,塔顶残存的铜铃无风自响,石壁浮雕竟泛起微光,仿佛千年前的守护灵被唤醒。
那一道道低沉嗡鸣交织成网,短暂压制了影阁的频率入侵,如同一堵无形的墙,替这片土地争取了宝贵的五秒。
五秒。
足够一场逆转开始。
苏倾月缓缓摘下耳机。
师父的声音仍在脑中回响,那首《归月吟·终章》的每一个音符,早已刻入骨髓,融进血脉。
她抬头望向风暴中心,黄沙如龙盘旋,天地为之变色。
她抬步向前,走向高台,素裙猎猎,身影孤绝。
这一次,她不再需要任何辅助。
没有琴,没有设备,甚至没有听见。
但她心中有音,身中有渊。
风越大,沙越狂,越接近那个她从未触碰过的——心渊尽头。
黄沙漫天,风如怒龙嘶吼,整片绿洲仿佛被天地之怒裹挟着,即将沉入无尽荒芜。
就在这末日般的狂澜中,苏倾月踏上了高台。
她没有琴,没有设备,甚至连耳朵里那枚维系理智的耳机也被她亲手摘下。
风沙扑面,割得脸颊生疼,但她步履未停。
素白长裙在风暴中猎猎翻飞,像一朵逆风绽放的雪莲,孤绝而凛然。
她站在了那个曾属于“天籁少女”的位置上,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眼神空洞、呼吸同步的人群,那些闪烁幽蓝冷光的共鸣碟阵,还有远处仍在嗡鸣运转的影阁中枢信号塔。
一切都在宣告:这场精神统治已经完成。
但——她来了。
心渊,全开。
刹那间,她的感知如潮水般涌出,穿透风沙,渗入地脉,触达每一寸颤抖的土壤。
她听见了小竹赤足踩地的节奏,听见了傅司寒在血战中急促的心跳,听见了九百公里外龙爷鼓槌落下时那一声撕裂时空的“咚”。
更听见了,万名观众心底深处尚未熄灭的那一丝挣扎与不甘。
这些声音,本该是杂音。
可此刻,她不再压抑,不再过滤。
她将所有情绪——恐惧、愤怒、悲恸、希望——尽数吸入心渊,在灵魂最深处熔炼成刃。
这不是一首歌,而是一场反向的精神洗礼,一道逆流而上的觉醒之音!
她闭眼,张口。
没有乐器伴奏,没有扩音装置,可当第一个音符从她唇间溢出时,空气竟为之一滞。
《归月吟·终章》——响了。
那旋律起初极轻,如同耳语,却随着她的情绪层层递进,化作贯穿天地的声波洪流。
每一个音都精准撞击在人群意识的缝隙之中,唤醒被压制的记忆,撕裂被植入的指令。
那些原本僵硬的脸庞开始抽搐,空洞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而小竹,在风暴中心旋身跃起。
她听不见歌声,但她能“听见”——地面的震动是她的节拍,苏倾月的心跳是她的旋律。
每一次旋转,脚踝上的玉铃便清脆一响,那声音虽微,却与心渊共振,形成高频反向脉冲。
“砰!”
第一块共鸣碟炸裂,黑烟腾起。
“砰!砰!”
第二、第三块接连爆碎,蓝色光纹瞬间中断又重启,系统陷入紊乱。
台上的“天籁少女”猛然呛声,面容扭曲,七窍渗血——她不过是被精心操控的发声器,如今主控频率被逆向冲击,反噬立现!
万名观众猛然惊醒。
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机械摆动的手臂,满脸惊恐;有人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更有老人颤巍巍地哼起儿时传唱的民谣,那粗哑却真挚的嗓音,像是点燃火种的第一缕火星。
一人哼唱,两人接续,百人齐声,千人应和!
声浪如潮,自石窟广场奔涌而出,席卷荒漠,竟与苏倾月的歌声融为一体,化作一股浩瀚无比的情感能量,直冲云霄!
影阁中枢塔剧烈震颤,监控屏一片血红,警报凄厉刺耳:“警告!意识回流超载!控制失效!重复,控制失效——”
可苏倾月已支撑到了极限。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沙尘之中,唇角溢出一抹猩红。
视线模糊,耳边轰鸣,身体像被掏空,灵魂几欲离体。
可她笑了。
因为她在混乱的人影中,看到了那个逆风奔来的身影。
黑袍染血,步伐踉跄,却坚定如刀锋劈开风沙。
傅司寒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紧到近乎窒息,声音沙哑破碎:“结束了。”
她靠在他胸前,喘息微弱,却轻轻摇头。
她抬起手,指向天空——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利剑刺破昏暗,恰好落在石窟外那块裸露的岩壁上。
尘沙剥落,石纹浮现。
第七枚心渊符文,正缓缓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