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没有呼啸的风声,只有粘稠死寂的墨绿归墟之海,裹挟着冰冷刺骨的绝望与怨毒诅咒,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如同亿万只冰冷滑腻的手,拉扯着、侵蚀着坠落的躯体。
陈默的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边缘。琉璃混沌体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凡胎,被污浊的墨绿海水包裹、渗透。那粘稠的液体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同化意志,疯狂地钻入他崩裂的肌肤、渗入受损的经脉,如同亿万条贪婪的水蛭,吮吸着残存的生命力与本源。
识海中,那颗濒临崩溃的琉璃混沌心核星璇,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光河断流,星辰移位,核心处玄奘的佛影金身几乎完全透明,仅存一点微弱如豆的七彩琉璃心焰,在无边的怨毒诅咒风暴中,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顽强地摇曳着,维系着他最后一丝存在。
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变得模糊而遥远。爆炸的余波、锁链崩碎的声响、魔蛟最后的哀鸣……都化作了沉闷的、隔着一层厚厚油脂的噪音。唯有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以及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冰冷、贪婪、暴虐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意志源头!那意志如同无形的磁石,拉扯着他不断坠向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无边的黑暗与怨毒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识海最深处,那点微弱的七彩琉璃心焰,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呼唤,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无比坚韧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陈默濒临寂灭的识海中荡开了一圈涟漪!
不是来自玄奘佛影!那佛影已然沉寂。
而是……来自下方!来自那散发着终极恐怖意志的源头深处!
“守……护……”
一个破碎、断续、仿佛隔着亿万载岁月与无尽封印的意念碎片,如同穿越时空的叹息,直接刺入了陈默识海,与那点琉璃心焰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这意念碎片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周遭怨毒死寂截然不同的、源自远古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骄傲与……不屈!
正是菩提祖脉启示中,那九条被禁锢龙骸脊椎处暗金逆鳞印记所散发的、属于远古真龙最本源的意志!
这丝共鸣出现的刹那,陈默那点摇曳的琉璃心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猛地稳定了几分!同时,一段破碎而模糊的画面,伴随着那守护意念的碎片,强行涌入他混乱的识海:
他看到了一片浩瀚无垠、生机勃勃的远古海洋,九条身躯庞大如山岭、鳞甲闪耀着暗金光泽、充满神圣威严的远古真龙,在碧波中遨游,守护着四方水族,泽被苍生……画面破碎,紧接着是粘稠冰冷的黑暗降临,惨绿色的晶簇如同瘟疫般蔓延,覆盖了神圣的龙躯,无数怨魂般的墨绿光点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啃噬……锁链加身,龙魂哀鸣……最后,画面定格在九条巨大龙骸脊椎连接处,那一点黯淡却始终未曾熄灭的……暗金逆鳞印记!
“祖脉……启示……逆鳞……”
陈默残存的意志在这破碎画面与守护意念的刺激下,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瞬间凝聚!玄奘佛影点燃的那点琉璃心焰,仿佛与这远古龙魂的守护意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微弱的光芒中,隐隐透出一丝暗金的色泽!
“借汝……琉璃心……燃吾……逆鳞火……破……枷锁……” 那破碎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托付!
陈默瞬间明悟!
这九条远古真龙的残魂,并未完全被龙玺炼化!它们最核心的本源意志,被那点暗金逆鳞印记守护着,如同被厚厚灰烬覆盖的火种,在无尽岁月的奴役与折磨中,始终未曾熄灭!
而此刻,它们感应到了自己识海中那点源自菩提祖脉、玄奘佛性与琉璃混沌体的特殊琉璃心焰!这心焰,或许是点燃它们最后反抗意志、破开龙玺枷锁的唯一契机!
没有犹豫!陈默放弃了所有对自身伤势的压制,将残存的所有意志,连同玄奘佛影最后的本源,全部注入那点摇曳的琉璃心焰之中!同时,他艰难地、以心念引导着这凝聚了自身一切的心焰,如同最虔诚的灯芯,朝着识海中感应到的、那九道来自深渊的守护意志源头……主动“靠拢”!
“以吾琉璃心……点燃逆鳞火!” 陈默残存的意念在识海中无声呐喊。
嗡——!!!
当那点微弱却无比纯净、蕴含着菩提佛性、混沌包容与玄奘悲悯的琉璃心焰,与九道远古龙魂守护意志接触的刹那——
如同星火落入干涸亿万年的油海!
九道沉寂了无尽岁月的守护意志,如同被彻底点燃!那点黯淡的暗金逆鳞印记,在九条巨大龙骸的脊椎连接处,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金光芒!
轰——!!!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混合着远古真龙无上威严、大地般厚重的守护之力、以及被无尽岁月压抑的滔天怒火的意志洪流,如同九条沉睡的太古火山同时喷发,瞬间冲破了覆盖龙骸的惨绿晶簇与怨魂封印,从万龙怨冢的胎盘深处,悍然爆发出来!
这意志洪流并非攻击陈默,而是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与陈默识海中那点琉璃心焰连接在一起!
一股精纯、浩瀚、带着远古龙魂本源之力的暗金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顺着这道连接,疯狂地反哺、灌注进陈默濒临崩溃的识海与琉璃混沌体!
“呃啊——!!!”
陈默的身体在污浊海水中剧烈颤抖!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霸道!如同滚烫的熔岩注入即将碎裂的琉璃器皿!他那黯淡的琉璃混沌体表面,瞬间亮起了无数道暗金色的裂纹!识海中,那颗濒临熄灭的心核星璇被这股洪流狠狠冲击,几乎要瞬间崩解!
然而,就在这毁灭的边缘,那点由他自身意志、玄奘佛性与远古龙魂共同点燃的琉璃心焰,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
它如同最精妙的熔炉核心,疯狂地吸纳、转化着这股狂暴的远古龙力!琉璃佛光化作温润的溪流,抚平龙力的暴戾;混沌源炁化作沉重的磨盘,碾碎、提纯龙力的杂质;玄奘的悲悯与远古龙魂的守护意志,则在心焰中交融,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加坚韧的意志核心!
嗤嗤嗤——!!!
陈默体表的暗金裂纹中,不再仅仅是狂暴的力量外泄,而是开始流淌出如同熔融暗金般的液态光芒!
这光芒带着远古龙力的厚重与琉璃佛性的温润,所过之处,那侵蚀身体的墨绿归墟海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迅速被蒸发、排斥!他那濒临破碎的琉璃混沌体,如同被投入了神匠的熔炉,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开始了痛苦而剧烈的……重塑!
就在陈默经历着远古龙力灌体、濒死重塑的剧变时——
距离他不远处,孙悟空同样在朝着那粘稠蠕动的万龙怨冢胎盘沉重坠落!
他的状态比陈默更加凶险!
眉心那道混沌琉璃竖瞳已然闭合,只留下一道焦黑狰狞、不断渗出暗金与暗红混合血液的伤口。竖瞳的失控爆发虽重创了噬神链,却也几乎抽干了他的本源,更在神魂深处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覆盖全身的琉璃甲胄彻底崩碎剥落,露出下方布满焦黑裂痕、如同被地狱烈焰反复灼烧的古铜色躯体。无数道细密的伤口中,暗金色的血液混合着失控混沌能量侵蚀造成的暗红污秽,不断渗出,在污浊的海水中晕开不祥的色泽。
更可怕的是识海!那狂暴的混沌风暴虽已随着力量倾泻而平息,却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废墟。斗战意志如同风中残烛,桀骜不屈的本源被怨毒诅咒与自身暴戾反噬严重侵蚀,混乱不堪。外界那冰冷粘稠的归墟海水与无处不在的怨毒诅咒,如同找到了最佳的侵入通道,顺着肉体的伤口与识海的裂隙,疯狂涌入,试图将他彻底同化、吞噬为这归墟深渊的一部分!
他的意识在剧痛、冰冷、混乱与无边怨毒的撕扯下,如同沉入最深的冰海,不断下沉、模糊。那双曾经燃烧着焚天斗焰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空洞与死寂,倒映着下方那越来越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墨绿与暗红光泽、如同活体肿瘤般搏动着的怨冢胎盘。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触及那粘稠胎盘表面,被无数墨绿晶簇与暗红怨魂缠绕吞噬的刹那——
异变,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体内那最深处、几乎被遗忘的……血脉!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亘古蛮荒气息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孙悟空那布满裂痕、被污血浸透的心脏深处……苏醒!
这悸动并非力量,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本源的、铭刻在骨子里的……共鸣!
下方那粘稠胎盘深处,九条被禁锢的惨绿龙骸,其脊椎骨连接处那刚刚被陈默琉璃心焰点燃、爆发出暗金光芒的逆鳞印记,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血脉的牵引,其散发的守护意志洪流中,分出了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的暗金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了空间的阻隔与污浊海水的侵蚀,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孙悟空的心脏!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刺入了寒冰!
那缕源自远古真龙本源的暗金流光,在接触到孙悟空心脏的刹那,并非带来剧痛,反而如同投入冰窟的火种!
孙悟空那颗被怨毒侵蚀、被混沌反噬、被冰冷死寂包裹的心脏,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无尽岁月尘埃掩埋的、属于混沌魔猿开天辟地时最原始、最暴烈、也最纯粹的生命本源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唤醒,轰然爆发!
“吼——!!!”
一声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无尽痛苦与原始暴戾的咆哮,从孙悟空喉咙深处挤出!这咆哮不再是人声,更像是某种远古凶兽濒死前的挣扎与……苏醒!
他焦黑开裂的胸膛上,心脏的位置,猛地亮起一团暗金色的光芒!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极其古老、极其模糊、由无数蛮荒道纹构成的……混沌魔猿真形虚影一闪而逝!
这源自血脉本源的悸动与那缕远古龙魂力量的刺激,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投入了最后的火种!
孙悟空那混乱、濒临溃散的识海中,一点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属于“孙悟空”本身的、那桀骜不屈、斗战天地的本我意志,如同穿越了重重迷雾,猛地挣脱了怨毒诅咒与混乱暴戾的束缚,重新点燃!
“俺……老……孙……” 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挣脱枷锁般沉重感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口中吐出。
这微弱的本我意志点燃的刹那,他眉心那道焦黑狰狞的竖瞳伤口,猛地灼痛起来!并非失控的暴戾,而是一种……渴望!一种对同源力量的渴望!那缕射入他心脏的远古龙魂本源流光,仿佛成了最好的催化剂,不仅唤醒了他的血脉悸动,更引动了他眉心混沌竖瞳深处那沉寂的、源自归墟湮灭的本源之力!
嗡……!
眉心那道焦黑的伤口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金蓝光芒艰难地亮起,不再是狂暴的毁灭红芒,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凝练、仿佛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新生!
竖瞳并未睁开,但那层濒临破碎的七彩琉璃光膜,却在这血脉悸动、本我意志回归与远古龙力刺激的三重作用下,如同被无形的神匠修复,裂痕开始缓慢弥合,光芒重新变得温润坚韧!
与此同时,他那布满焦黑裂痕、流淌着污血的古铜色躯体上,那些被归墟海水侵蚀的伤口边缘,竟也亮起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暗金光泽。光泽所过之处,墨绿的腐蚀痕迹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缓缓逼退、净化!一股源自混沌魔猿血脉的、最原始的生命力与韧性,正在这污浊的深渊中,艰难地复苏!
孙悟空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两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暗金火焰!火焰之中,混乱与暴戾并未完全消失,却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如同百炼精钢般的斗战意志所主导、所约束!
他看到了下方近在咫尺、粘稠蠕动、散发着贪婪吞噬气息的怨冢胎盘,也看到了不远处,被暗金熔流包裹、正经历着痛苦重塑的陈默!
“秃驴……还没死透?”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戾气,更多的却是冰冷的杀机。他强行扭转身躯,覆盖着暗金微光的右臂猛地插入下方粘稠的墨绿晶簇胎盘之中!并非被吞噬,而是如同插入泥沼的铁锚,硬生生止住了下坠之势!
污浊的墨绿血海深渊中,两个坠落的躯体,一个被暗金熔流包裹,如同涅盘的琉璃;一个凭借复苏的血脉意志与远古龙力刺激,如锚定深渊的凶猿。
在他们身下,那粘稠蠕动的万龙怨冢胎盘深处,九点被点燃的暗金逆鳞印记如同不屈的星辰,与上方两人遥相呼应。
而胎盘最核心处,那被惊扰的、冰冷贪婪到极致的龙王意志,已然彻底苏醒!
一股混合着暴怒、惊疑与无尽贪婪的恐怖威压,如同苏醒的灭世凶兽,正从胎盘深处……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