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路上,玄奘愈发沉默,常于打坐时眉心微蹙,似在推演天机;孙悟空则显得躁动不安,常以火眼金睛扫视四方,金箍棒不离手;陈默经过那番寂灭莲种的蜕变,气息越发深沉内敛,行走间几乎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唯有偶尔抬眼时,眸中流转的灰蒙光华中,一点灵慧星芒灼灼。
这日,前方忽现一座奇山。
但见此山生得怪异:一边山体赤红如火,岩石嶙峋如剑戟,蒸腾着灼热之气;另一边山体却银白似雪,峰峦圆润如琼玉,散发着刺骨寒息。红白二色在山脊处泾渭分明,互不相容,却又诡异地共生一体。山间云雾缭绕,那雾气也分作两色,赤雾与白雾纠缠翻涌,将整座山笼罩在一片迷离光影之中。
“师父,这山好生古怪!”孙悟空跳到高处眺望,火眼金睛穿透云雾,却见山中妖气冲天,那妖气亦分作两股,一股炽烈如炉火,一股阴寒如玄冰,彼此冲撞交织,却又隐隐同源,“似有两个厉害妖王盘踞,道行不浅!”
玄奘手持锡杖,望向那山,眼中佛光流转:“此山阴阳并立,冷热同存,暗合‘两仪’之象。然其气机混乱驳杂,非自然天成,倒似被外力强行扭曲而成。前方劫数,怕就应在此处。”
陈默眉心微动,识海中那朵灰莲轻轻一颤,传递出一丝警示——这山中,有与黑佛同源的、冰冷而扭曲的意志残留,虽不及狮驼岭那般浓烈,却更加隐蔽,如同毒蛇潜藏于草丛。
三人小心入山。行不过十里,便见山路旁立着一块石碑,碑上以古篆刻着三个大字:平顶山。
碑文旁还有两行小字:“阴阳倒悬处,真幻两难分。过客速回头,莫入是非门。”
孙悟空咧嘴一笑:“嘿嘿,吓唬人的把戏!老孙偏要闯上一闯!”
玄奘却沉吟道:“这警告非是虚言。悟空,你且去前方探探路,切记莫要轻易动手,查明虚实便回。”
孙悟空应了一声,化作一阵清风掠入山中。陈默与玄奘留在原地等候,各自警惕。
约莫半个时辰后,孙悟空尚未返回,山道前方却传来一阵叮当作响的铃音与诵经之声。只见两名道人打扮的男子,一穿赤红道袍,一着银白道袍,各持拂尘,脚踏祥云,自云雾中飘然而来。二人面容皆有七八分相似,眉心各有一点印记:红袍者印记如火焰跳动,白袍者印记似冰花凝结。
他们身后跟着数十名道童,手持香炉、经幡,排场浩大。那诵经声宏大庄严,却隐隐透着一股僵硬的意味,仿佛无数人在同时重复同一段经文,分毫不差。
红袍道人见到玄奘与陈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随即露出温和笑容,躬身行礼:“贫道金灵子(红袍),这位是贫道师弟银灵子(白袍),在此平顶山莲花观修行。不知高僧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玄奘还礼:“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山,叨扰了。”
银灵子冷冰冰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十分僵硬:“原来是东土圣僧,失敬失敬。此山近日不甚太平,有妖魔作祟,二位不如随贫道前往观中小住,待风波平息再行不迟。”
陈默冷眼旁观,识海中灰莲轻转,已感应到这两名道人身上那股隐藏极深的、与黑佛同源的冰冷扭曲气息。他们的笑容、话语、乃至周身散发的“道韵”,都透着一股不协调感——就像是精心模仿人类的傀儡,虽然形似,却缺少了灵魂深处的灵动与自然。
“不必了。”陈默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我等还要等候师兄归来。”
金灵子笑容不变:“可是那位毛脸雷公嘴的师父?方才贫道见他在山中与一妖物争斗,已追往西边去了。不若二位先随贫道回观,贫道再派弟子去寻他。”
玄奘与陈默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孙悟空虽性急,但玄奘明确叮嘱他探查即回,他绝不会擅自追敌远去。此二人所言,多半有诈。
“既如此,便有劳道长带路了。”玄奘忽然话锋一转,竟应承下来。
陈默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师父这是要深入虎穴,探其究竟。
金灵子、银灵子闻言,眼中同时掠过一丝得逞的幽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被陈默敏锐捕捉。
“圣僧请随贫道来。”
二人转身引路,赤白二色道袍在云雾中飘荡,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那群道童依旧机械地诵经摇铃,队伍向着山中深处行去。
越往山中走,周遭景象越发怪异。左侧赤红山体上,树木皆如火焰般燃烧却又不焚,岩石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右侧银白山体上,冰棱倒挂如剑,寒气凝结成霜花飘落。而众人行走的山道,恰是红白二色的分界线,一步之隔,便是冰火两重天。
陈默暗中运转寂灭道韵护住周身,同时以心镜映照四周。他“看”到,这整座平顶山的地脉,都被人以**力强行扭曲,原本平衡的阴阳二气被割裂、放大、对立,形成这种极端的景象。而扭曲的源头,就在山中某处,不断散发着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意志波动。
行约一刻钟,前方云雾散开,露出一座道观。观门匾额上书“莲花观”三个金字,门两侧对联写道:“水火炼金丹,阴阳证大道。”
观门开启,内里竟十分宽敞。院中有一口巨大的丹炉,炉分两色,一半赤红炽热,一半银白冰冷,炉下并无柴火,却有红白二气自地底涌出,催动炉火。丹炉旁立着两尊雕像,一尊三头六臂,手持火轮、火剑、火铃;一尊四面八臂,执冰戟、霜镜、雪幡。雕像面目狰狞,不似道门正神,反倒透着邪气。
金灵子笑道:“此乃贫道师兄弟炼丹之所。近日正炼一炉‘两仪造化丹’,需集阴阳精华,故才引动山中地脉,造就这般景象,倒让圣僧见笑了。”
玄奘目光扫过那丹炉与雕像,手中佛珠捻动,淡淡道:“道长以地脉为柴,以山岳为炉,炼的当真是丹药么?”
银灵子脸色一沉:“圣僧此言何意?”
话音刚落,观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长笑:“哈哈哈!师父,莫听这两个妖怪胡扯!他们哪是什么道士,分明是这平顶山的妖魔——金角大王、银角大王!”
狂风卷入,孙悟空已落在院中,金箍棒直指二妖,火眼金睛灼灼:“老孙方才去探查,发现这山中根本没有什么莲花观,只有一座妖洞!这两个妖怪,不知从何处得了太上老君炼丹童子的名头,在此假扮道人,实则用那丹炉炼化过往生灵,抽取精魄,修炼邪法!”
金灵子、银灵子——此刻应称金角、银角——见被识破,也不再伪装。二人身形一晃,道袍炸裂,露出本相:皆是青面獠牙,头生独角,一者周身赤焰翻腾,一者遍体寒霜覆盖。手中拂尘也化作兵刃:金角持一柄紫金红葫芦,银角拿一条羊脂玉净瓶。
“好个猴头,竟能看破我兄弟变化!”金角大王冷笑,“既然来了,便都留下罢!正好我这葫芦还缺几个有道行的生魂作药引!”
银角大王将玉净瓶一举,瓶口对准玄奘:“唐僧,听说你乃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你一块肉可长生不老!今日合该我兄弟得此造化!”
孙悟空勃然大怒:“妖怪找死!”抡起金箍棒便砸。
金角大王不慌不忙,揭开紫金红葫芦的塞子,对准孙悟空喝道:“孙悟空!”
孙悟空下意识应了一声:“你孙爷爷在此!”
话音未落,那葫芦中陡然生出一股恐怖吸力,竟将孙悟空化作一道金光,嗖地吸入葫芦之中!金角大王迅速塞上塞子,摇晃两下,笑道:“任你神通广大,入我这葫芦,一时三刻便化为脓水!”
陈默与玄奘俱是一惊。陈默更感应到,那葫芦并非寻常法宝,其内蕴含的空间法则极其诡异,带着一股“归墟”般的吞噬意蕴,与黑佛的力量隐隐呼应。
“师父退后!”陈默一步踏出,识海中灰莲转动,寂灭道韵透体而出,在身前化作一片灰蒙蒙的屏障。与此同时,他双手结印,琉璃心灯光华内蕴,已准备好全力出手。
银角大王见状,也将玉净瓶对准陈默:“小子,你也进来罢!”
陈默却不答话,只将寂灭道韵催动,那灰蒙屏障竟开始“消解”玉净瓶发出的吸力——并非硬抗,而是将其引导、沉淀、归于“空无”。玉净瓶光芒连闪,却无法将陈默摄入。
“咦?”银角大王面露诧异,“这小子有些门道!”
金角大王却看向玄奘,笑道:“先拿了唐僧再说!”伸手便抓。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那被收入葫芦中的孙悟空,竟在葫芦内暴喝一声:“开!”
轰隆!
紫金红葫芦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金角大王大惊,连忙施法稳固,却听“咔嚓”一声,葫芦竟被硬生生从内部撑破!一道暗金流光冲天而出,落地化作孙悟空,只是他此刻气息有些不稳,周身暗金光芒明灭不定,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好妖怪!竟敢用这般阴毒法宝困你孙爷爷!”孙悟空一抖金箍棒,“今日定要砸烂你这妖窟!”
金角大王又惊又怒:“你……你怎能破我宝贝?!”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你这葫芦,专收应名之人。可惜,老孙方才应你之名时,已用毫毛化作替身,真身早遁出一缕元神,潜伏在侧!你那葫芦收的,不过是一根毫毛!”
原来方才电光石火间,孙悟空急中生智,使了个“移神换影”的神通,真身遁出,只留一根蕴含混沌之力的毫毛在葫芦内自爆,这才破宝而出。只是这招也耗损不小,他此刻混沌之力运转略显滞涩。
银角大王见兄长法宝被破,厉声道:“一齐动手,拿下他们!”
二妖同时扑上,金角双手一搓,祭出无数赤焰金针,如暴雨般射来;银角张口一吐,喷出漫天玄冰寒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冻结。冰火交织,威力倍增,将整个道观院落都笼罩在绝杀领域之中。
玄奘终于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锡杖顿地。
“嗡——”
一声低沉悠远的梵音响彻天地。以锡杖落点为中心,一圈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琉璃佛光扩散开来。那佛光并非硬抗冰火,而是如同水波般浸润万物,所过之处,赤焰金针纷纷消融,玄冰寒气节节败退。佛光中,有无数细微的经文虚影流转,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空性”真谛,在消解攻击的同时,也在净化着那冰火神通中蕴含的扭曲意志。
金角、银角只觉自身法力如同撞入无边大海,迅速被化解、吸收,反噬之力震得他们气血翻腾,连连后退。
“好厉害的和尚!”二妖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
他们在此地盘踞多年,凭借那丹炉和几件宝贝,以及暗中得到的那位“大人”指点,自诩神通广大,便是寻常天仙也不放在眼里。谁知今日遇上这师徒三人,一个猴子破了紫金葫芦,一个青年挡住了羊脂玉瓶,这看似最柔弱的和尚,一出手竟有如此浩瀚佛威!
“不能力敌,便按那位大人传授的第二计!”金角以秘法传音。
银角会意,突然从怀中掏出一面古朴的铜镜,对准孙悟空一晃:“孙悟空,看镜!”
孙悟空下意识看去,只见镜中映出自己的身影,却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诡异莫名。紧接着,镜中的“孙悟空”竟一步从镜中跨出,落在院中!
一时间,院中出现了两个孙悟空!
一样的雷公嘴,一样的火眼金睛,一样的锁子黄金甲,一样的凤翅紫金冠,连手中金箍棒都一般无二!二者气息、神态、甚至连周身流转的混沌之力波动,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孙悟空本尊愣住了。
那镜中跳出的孙悟空也做愕然状,随即指着本尊怒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变成俺老孙的模样?!”
本尊大怒:“放屁!你才是假的!”
“你是假的!”
“你是!”
两个孙悟空吵将起来,声音、语气、动作毫无二致,便连玄奘以佛眼观照,陈默以心镜映照,一时竟也难以分辨真假!
金角大王哈哈笑道:“此乃‘阴阳惑神镜’,乃那位大人亲赐!可照出人心执念,幻化出与真身一般无二的‘镜像’!这镜像有真身七成法力,更难得的是,它知晓真身的一切记忆、心思、手段!孙悟空,今日便让你与自己斗上一斗!”
银角大王阴笑道:“待你二人斗得两败俱伤,我等再收拾残局!”
玄奘眉头紧皱。他看得出,那镜子绝非凡品,其中蕴含的幻化法则极其高明,更深处,果然有黑佛那“操纵”、“复制”的意志痕迹。这镜像孙悟空,并非简单幻影,而是以某种方式,从真身“复制”出的存在,几乎等同于另一个孙悟空!
两个孙悟空已战在一处。
金箍棒对金箍棒,混沌之力对混沌之力,神通变化对神通变化!从地上打到空中,从山中斗到云巅,所过之处山崩地裂,风云变色。二人招式、习惯、战斗风格完全一致,每每攻击都似能预判对方动作,战局陷入胶着,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陈默想要相助,却根本无法插手——二人身形变幻太快,气息又完全相同,贸然出手很可能打错目标。玄奘亦在沉吟,佛眼观照间,发现那镜像孙悟空体内,果然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意志在操控,但其外表、气息、乃至神魂波动,都伪装得与真身别无二致。
金角、银角见计策奏效,大为得意,转而围攻玄奘与陈默。陈默护在师父身前,寂灭道韵展开,化作一片灰蒙领域,将二妖的攻击不断消解、沉淀。但他需分心警惕那两个孙悟空的战团,又要护住师父,一时间也陷入守势。
激斗正酣,忽然东方天际传来一阵风火呼啸之声!
众人抬头,只见一朵风火轮破空而来,轮上立着一位少年神将:头戴乾坤圈,臂绕混天绫,手提火尖枪,腰挂金砖,脚踏风火轮,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
哪吒一眼便看到院中乱战,尤其看到两个孙悟空时,眉头一挑:“咦?怎有两个猴头?”
金角大王见哪吒到来,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他们背后那位“大人”曾叮嘱,天庭中人,尤其是这哪吒,乃莲藕化身,神魂特殊,最是克制一些幻惑之术。
哪吒也不多话,火尖枪一指金角、银角:“尔等妖魔,安敢在此作祟!”风火轮一转,已杀入战团,直取二妖。
有了哪吒加入,陈默压力大减。哪吒不愧为天庭战神,一杆火尖枪神出鬼没,风火轮来去如电,更兼乾坤圈、混天绫、金砖诸般法宝齐出,杀得金角、银角手忙脚乱。那二妖虽有几件厉害宝贝,但紫金葫芦已破,玉净瓶被陈默克制,只剩些寻常法宝,哪里是哪吒对手?不过十几个回合,便被乾坤圈砸中后背,混天绫捆了个结实。
哪吒制住二妖,这才看向空中激战的两个孙悟空,眼中神光闪烁。他忽然喝道:“两个猴头,都且住手!”
两个孙悟空闻言,各自虚晃一招跳出战圈,落在院中,皆看向哪吒:“三太子,你来得正好!快帮俺老孙辨辨,这厮是哪里来的妖怪,竟变得与俺老孙一般模样!”
哪吒却不答话,抬手取下腰间金砖,猛地向空中一抛。那金砖迎风便长,化作小山大小,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恢宏神力,将整个道观院落笼罩。
“我这金砖,乃玉帝亲赐,专打邪祟,辨认真伪。”哪吒冷冷道,“你二人既称自己是真的,便站在原地,受我这金砖一照!若是真身,自有无碍;若是妖邪幻化,立现原形!”
两个孙悟空对视一眼(动作完全同步),齐声道:“照便照!”
哪吒法诀一指,金砖放射出万道金光,将两个孙悟空同时笼罩。
金光之下,两个孙悟空皆昂首而立,周身暗金光芒流转,抵挡着金砖的威压。一时间,竟都显得堂堂正正,毫无破绽!
哪吒眉头皱得更紧。他这金砖确有辨邪之能,寻常妖物被金光一照,立时现形。可眼前这两个,竟都抗住了金光,气息丝毫不变。
“怪哉……”哪吒沉吟。
就在此时,陈默忽然开口:“三太子,可否让我一试?”
哪吒看向陈默,见他虽然年轻,但气息沉凝深邃,眸中智慧光华内敛,竟有些看不透深浅,便点了点头:“请。”
陈默走到两个孙悟空面前,闭上双眼。识海中,那朵灰莲缓缓转动,心镜无形映照。他不看外貌,不感气息,而是直接去“观照”二者存在的“本质”。
在寂灭道韵的视野中,万物皆有其独特的“存在波纹”。真身孙悟空,其波纹混沌而灵动,蕴含着无穷变化与生机,深处更有归墟本源的一丝联系;而那个镜像……
陈默“看”到了。
镜像孙悟空的波纹,乍看与真身无异,但其深处,却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重复感”——就像是照着模板刻出来的花纹,虽然一模一样,却缺少了自然生长的灵动与不可复制的细微差异。更关键的是,在那波纹的核心处,有一点几乎不可察的、冰冷的“异物”,如同提线木偶的丝线,连接着冥冥中某个遥远的意志。
陈默睁开眼,指着左侧那个孙悟空(镜像),平静道:“你是假的。”
那镜像孙悟空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俺老孙怎会是假?!”
真身孙悟空也瞪眼:“小子,你看清楚了?!”
陈默不理镜像,只对真身道:“大师兄,你体内混沌龙鳞,可还在?”
真身孙悟空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通天河真龙所赠的混沌龙鳞,一直贴身收藏。他运转混沌之力,胸口顿时透出一丝温热搏动,一股古老龙威隐隐散发。
而那镜像孙悟空,胸口却毫无反应——它虽复制了孙悟空的外貌、法力、记忆,却无法复制这片与孙悟空本源产生共鸣的、独一无二的混沌龙鳞!
镜像孙悟空脸色大变,身形一晃便要遁走。
“哪里走!”真身孙悟空早已蓄势待发,一棍横扫,结结实实砸在镜像背上!
“噗——”镜像孙悟空喷出一口金血(幻化而出),身形扭曲变化,最终化作一缕黑烟,其中隐约可见一枚扭曲的符文,正是那“阴阳惑神镜”的投影核心。
哪吒眼疾手快,火尖枪一点,三昧真火喷出,将那黑烟连同符文烧得干干净净。
“果然是个假货!”孙悟空余怒未消,看向被擒的金角、银角,眼中杀气腾腾,“说!那镜子,还有你们背后那‘大人’,究竟是何来路?!”
金角、银角被混天绫捆着,挣扎不得,却狞笑起来:“孙悟空,你休要猖狂!那位大人的手段,岂是你能想象?今日我兄弟栽了,他日自有……”
话音未落,二妖眉心那火焰与冰花印记突然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一股冰冷、浩瀚、充满“终结”与“掌控”意味的意志,自印记中苏醒,瞬间席卷二妖全身!
“不好!”玄奘面色一变,锡杖顿地,佛光涌向二妖,想要阻止。
却已迟了。
金角、银角的身体,在那意志的催动下,竟开始从内部崩解、湮灭!不是死亡,而是更彻底的“抹除”——血肉、骨骼、神魂,皆化为最细微的粒子,随后连粒子都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短短三息,二妖便彻底消失,连一丝尘埃都未留下。只有那冰冷意志在消散前,留下一句回荡在空中的低语:
“棋子已废,游戏继续。孙悟空,陈默,金蝉子……我们,还会再见的。”
寒意,浸透了每个人的心头。
哪吒面色凝重:“好狠辣的手段!这意志……绝非寻常妖魔!”
玄奘默然良久,才缓缓道:“此乃‘太初寂灭’之意。那背后存在,自号‘太初之主’,而这黑佛,应该便是其座前护法。他们所求,非是一界一域,而是将这诸天万界,皆归入永恒的‘寂灭’与‘掌控’。”
孙悟空咬牙道:“管他什么太初不太初,敢惹到俺老孙头上,定要砸他个稀烂!”
陈默却看向空中二妖消失处,心中凛然。那冰冷意志抹杀二妖时展现的“彻底湮灭”之力,与他寂灭道韵中的“归空”有相似之处,却又更加极端、更加霸道。这太初之主与其护法黑佛,究竟是何等存在?
哪吒忽然道:“唐长老,大圣,还有这位……陈默兄弟。此事已非寻常妖魔作乱,关乎三界安危。我回天庭后,必向玉帝禀明。若西行路上再有这般劫难,可传讯于我,哪吒定来相助!”
孙悟空咧嘴一笑:“好!有三太子这话,往后打架多个帮手!”
玄奘合十行礼:“多谢三太子。”
哪吒告辞,踏风火轮而去。师徒三人整顿行装,一把火烧了这伪道观,继续西行。
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平顶山之劫虽过,但那太初之主的阴影,已如附骨之疽,紧紧缠上了西行之路。前路,还有更多凶险,更多迷雾。
而那“真假孙悟空”的戏码,今日虽被识破,谁知他日,会不会以更加诡异、更加难以分辨的方式,再度上演?
陈默摸了摸眉心,识海中灰莲轻颤,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远方,夕阳如血,将师徒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