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冲入那片区域,一股混杂着腐朽金属与神血腥气的狂风便扑面而来。
祸斗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剧烈地摇晃。这里的重力仿佛一锅煮沸的粥,忽强忽弱,毫无规律可言。前一秒还重如山岳,下一秒却轻若鸿毛。
更可怕的是,空气中充斥着无数细碎的、无法理解的声音。
那是无数太古神明在临死前发出的怒吼与哀嚎。这些声音碎片在混乱的时空中被保存了下来,甚至能短暂地扭曲现实,具现化为一闪而过的刀光剑影,或是稍纵即逝的诅咒符文。
“啊——救命!”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却是无声的。
千幻道人一头撞进了一片低重力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飘去。他手舞足蹈,面容因恐惧而扭曲,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先前李牧为了穿过峡谷而施展的【噬音】疯技,其残余效果还未彻底消散。
李牧顾不上他。他体内的“神王骨”在进入此地的瞬间便发出了嗡鸣,对这种混乱的法则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抗性。他强行稳住身形,如同一枚沉重的船锚,死死抓住同样在重力紊乱中摇摆的李岁,在一件件漂浮在空中、闪烁着危险神光的断裂神器间穿梭躲避。
那些追兵的机械蜻蜓,在进入这片扭曲时空的瞬间便失去了信号,猎犬的嗅觉也被混乱的能量流彻底屏蔽。
他们暂时安全了。
李牧拖着李岁,拽着还在半空无声尖叫的千幻道人,找到了一处相对稳定的区域。那是一具巨神骨骸的胸腔,如同一座宏伟的白色教堂。在它外面,一道道灰色的“时间风暴”正缓缓刮过,而这胸腔内部,恰好是风暴的“风眼”,时空流速相对正常。
三人一兽狼狈地躲了进去,剧烈地喘息着。
短暂的休整期,清醒的李岁顾不上擦去脸上的尘土,强忍着神魂被撕扯的不适,苍白的脸庞上写满了凝重。她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很快,她敏锐地注意到,这片坟场中那些最为巨大的骸骨,其排列方式并非自然倒塌形成。
远处那几颗如山峰般大小的巨神头骨,与一些深陷地里、只露出半截的断裂神器石柱,彼此间的距离与方位,似乎共同指向一个中心点。
它们,构成了一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早已残破不堪的阵法遗迹。
李岁将这个发现和大致的方位牢牢记在心里,这或许是他们离开此地的关键。
可就在此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糟了!”李岁心中一凛。
她感到自己的精神防线,在先前的高度紧张、此刻时空扭曲的双重压力下,已经到了极限。神魂深处,那轮代表着红月意志的血色印记,正蠢蠢欲动。
庇护着他们的“时间风暴”也开始移动,这片安全的“风眼”即将消失。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一旦被卷入时间加速区,血肉之躯会在瞬间化为一捧枯骨。
唯一的出路,是前方一座由某位古神被石化的手臂构成的“桥梁”。那手臂横跨在一道深不见底的次元裂缝之上,是通往另一片区域的唯一路径。
但那手臂上,正萦绕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寂静”神则。李牧一眼就认出,任何踏上它的人都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否则会立刻被石化,成为桥梁的一部分。
【理智共享】的切换,随时可能到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中,他们屏息凝神,准备踏上那座“寂静之桥”。
然而,命运最恶意的玩笑,总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上演。
一块破碎的、边缘锋利的神镜碎片,恰好在此刻从他们上方无声地飘过。
镜面反射出的光芒,如同一道精准的聚光灯,恰好扫过了李岁的眼睛。
镜中,残留着属于上一纪元某位月神的、破碎而凄美的记忆片段。那片段,瞬间引爆了李岁体内同源的红月意志!
“嗡——”
李牧感到自己的大脑猛地一空。
【理智共享】机制,在最致命的时刻,被强制触发。
李岁的理智在瞬间被抽空。她的眼神,从冰冷的警惕,化为了一种登上世界舞台般的、狂热而炫目的光彩。
她没有攻击,没有尖叫。
在这片要求绝对寂静的死亡之桥前,她缓缓提起素白长裙的裙角,对着空无一人的深渊,行了一个无比优雅的、仿佛面对万千观众的屈膝礼。
然后,她张开了嘴。
一段嘹亮、清越、穿透力极强,足以让星辰为之震颤的咏叹调,从她口中悍然唱出!
歌声在混乱的坟场中回荡,轻易地穿透了时空的屏障。
远方,正因失去目标而准备放弃的主刀官,猛地抬起了头。他循着那突兀而清晰的歌声望去,脸上露出了残忍到极致的笑容。
“找到了。”
他的部队立刻重新集结,如闻到血腥味的鲨群,向着歌声的源头包抄而去。
而在寂静之桥上,李岁的歌声,化为了最可怕的武器。
“咔嚓……咔嚓嚓……”
在寂静神则的强烈反噬下,他们脚下那座由古神手臂化成的石桥,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崩塌。
李牧的理智,就在这歌声与崩塌中,轰然回归。
他看着前方放声高歌、姿态圣洁如神女的李岁,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敌人集结的呼啸,再感受着脚下不断陷落的独木桥……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荒诞与绝望的寒意,从他的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