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苍白的光带。
林晚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苏媛那个电话，陆靳深冰冷的质问，以及自己那番近乎失控的反击。手腕上被陆靳深攥出的红痕已经转为淡淡的青紫色，像一道耻辱的烙印，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起身，洗漱，换上一身简单的家居服。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她用冷水拍了拍脸，努力振作精神。无论昨夜如何不堪，新的一天依旧要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几乎是同时，对面主卧的门也开了。
陆靳深站在门口，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他似乎正要出门，手里拿着手机，眉头微蹙，像是在处理什么信息。
两人在走廊上不期而遇。
空气瞬间凝固。
陆靳深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锐利而深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她经过一夜之后的状态。他的视线在她手腕处那圈淡淡的青紫上停留了一瞬，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移开，恢复了惯常的漠然。
林晚垂下眼睫，不想与他对视，侧身打算从他身边走过，去往楼下餐厅。
“站住。”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命令，阻住了她的脚步。
林晚停在原地，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陆靳深几步走到她面前，将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电子邀请函，精致典雅，主题是苏媛所在的芭蕾舞团回国后的首场演出《吉赛尔》。
“明晚，”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通知一项工作日程，“陪我出席。”
不是商量，是通知。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之中。他要她，陪他去看他初恋情人的演出？在昨夜刚刚发生过那样的冲突之后？
这算什么？更进一步的羞辱？还是对她昨夜反抗的惩罚？
她抬起头，看向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戏谑或恶意，然而没有。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需要女伴陪同的商业应酬。
“我明晚有事。”林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她不想去，她无法想象自己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苏媛，而身边的丈夫，目光会如何追随着另一个女人。那无异于一场公开的凌迟。
“推掉。”陆靳深言简意赅，不容置疑，“作为陆太太，这是你的义务。”
“义务？”林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义务包括陪丈夫去欣赏他旧情人的演出？陆靳深，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陆靳深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注意你的措辞。我和苏媛只是旧识。”
“旧识？”林晚迎上他冰冷的目光，昨夜强压下的怒火和委屈再次翻涌，“旧识会深夜打电话给你的新婚妻子？旧识会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抛下我直奔她而去？陆靳深，你把我当傻子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在寂静的清晨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靳深眯起眼睛，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林晚，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说了，明晚陪我出席。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王姨小心翼翼的声音：“先生，太太，早餐准备好了。”
僵持的气氛被短暂打破。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冷漠而专制的男人，知道自己无法反抗。至少在明面上，她不能。林家还需要陆家的支持，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彻底激怒他。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荒芜。
“好。”她听到自己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我去。”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快步走下楼梯。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脆弱的倔强。
陆靳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也迈步下楼。
早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
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中西式早点，却无人有食欲。陆靳深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仿佛刚才走廊上那场争执从未发生。
林晚机械地吃着面前的白粥，味同嚼蜡。
快吃完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的短信。
她随手点开。
是医院体检中心发来的例行通知，提醒她一份早期的体检报告电子版已经生成，可以登录官网查阅。附件里甚至贴心地附带了几项关键指标的截图预览。
林晚的目光随意扫过那几张截图，大多是些常规数据，血常规，肝功能……她的目光猛地顿住，凝固在其中一项指标上——
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 (hcG)： 阳性 (positive)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提示早孕可能，建议临床进一步确认。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林晚拿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颤，瓷勺掉落在碗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短短的一行字。
阳性……早孕可能……
她……怀孕了？
在她和陆靳深仅有那一次……在新婚之夜之前，他醉酒后意识不清，将她错认成苏媛，强行发生的关系之后？那唯一一次，她事后明明吃过避孕药的！
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恐慌、茫然，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怎么了？”
对面，传来陆靳深冷淡的询问声。他似乎被她刚才的失态惊动，抬起头，看向她。
林晚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手指慌乱地按熄了手机屏幕，将那行足以颠覆一切的字迹隐藏起来。
她抬起头，撞进陆靳深探究的视线里。他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没什么。”林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紧绷，带着明显的慌乱，“手滑了一下。”
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脸上无法控制的震惊与苍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陆靳深看着她明显不对劲的状态，眉头微蹙，但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批评，随即放下咖啡杯，拿起西装外套站起身：“公司有早会，我先走了。明晚七点，司机接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餐厅，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直到确认他彻底离开，林晚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她颤抖着手指，再次点亮手机屏幕，死死地盯着那行“hcG 阳性”。
确认无误。
不是幻觉。
一个孩子……
在她和陆靳深这种冰冷破碎、充满算计与替身阴影的关系里，一个意外降临的孩子？
她该怎么办？
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厌恶？怀疑？还是更加认定她心机深沉，用孩子来绑住他？
这个孩子，会是救赎，还是将她推向更深渊的导火索？
林晚抬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却又仿佛孕育着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秘密。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苍白而惶惑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清晨的硝烟尚未散尽，另一场更致命的风暴，已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