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陨神涧的天早被黑气染成了死灰,浓得像泡透了墨的烂棉絮,裹在人身上又冷又沉,每吸一口气都呛着腐甜的腥气——那是血藤烂在黑气里的味,混着涧底魔物爪子刮擦岩石的“咯吱”声,像钝刀在每个人的心上反复割。
暗红的血藤顺着崖壁疯爬,藤叶上凝着的血珠没等滴落,就被黑气裹成黑红色的小团,尖刺扎进青石板时“滋滋”冒血雾,雾丝飘到苏月悦的青衫上,瞬间洇出深色的印,和她衣摆早干硬的血渍叠在一处,像块洗不净的旧疤。
她攥着凌霄剑的手在抖,剑尖垂在地上,刮得石板发出细弱的“沙沙”声,像快断气的虫鸣。青衫从心口到下摆,早被血浸得发暗,风一吹,布料贴在身上又冷又硬,可她还是往前踏了一步,挡住想冲上去的李烈。
风裹着黑气扫过她的鬓角,碎发黏在沾血的脸颊上,痒得她想皱眉,却连抬手拂开的力气都省了——力气要留着,留着对“他”说那些压了十几年的话。
“爹,二爷爷,方丈,”她的声音发颤,却没半点含糊,凌霄剑的青光弱得像风中快灭的烛,连身前半尺的血藤影子都照不亮,“灵瑶尸身……你们控住,星耀哥……我来。”
李烈的手伸到一半,就被老方丈按住。老方丈的佛光罩在两人周身,淡得快被黑气吞了,白须在风里颤得厉害,每根须丝都沾着细小的黑尘:“施主心意已决,让她去。这执念,是她的,也只有她能解。”
苏宏攥着温玉的手骨节泛白,玉上的温度早被黑气吸尽,凉得硌手。他看着女儿挺直的脊背——那脊背比三年前闯极北冰原时更瘦,风一吹就晃,却硬是没弯,喉间堵得发疼:他早该看见,月悦枕下那片褪色的草环残片,边缘被摸得发毛,从来不是随手捡的玩意儿;早该看见,她给星耀绣的帕子,总在账房桌角落灰。
苏月悦转身时,李星耀的身影已从黑气里冲出来。玄色衣袍被黑气裹得鼓胀,像套了层活的黑壳,诛神荡魔剑拖在地上,剑刃刮过石板,溅起的碎石子混着黑气,直扑她的面门。
剑风扫过,她鬓边那缕总爱垂在眼前的碎发被削断,飘进黑气里瞬间染黑,掉在地上沾了她刚咳的血,变成黑红的小团。
她只抬凌霄剑轻轻一挡——青光撞上黑红剑气的瞬间,“咔”的一声脆响,剑脊裂出细纹,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血溅在青石板上,冒了缕白烟,转眼就被黑气蚀成焦黑的印子。
“还敢留手?”邪念的声音扭得像被掐住的蛇,握剑的手猛地往前送,黑红剑气劈在苏月悦的左肩。
青衫瞬间被血浸透,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魔物的嘶吼,听得李振山攥紧拐杖,杖头的铜环撞在一起,响得发慌。苏月悦咬着牙没退,凌霄剑始终只挡不攻,剑脊擦过李星耀手腕时,连油皮都不敢划——那手腕上有道浅疤,是小时候带她摘野山桃,被枝刺扎的,她怕碰疼了那点旧痕,更怕碰碎了自己藏了十几年的念想。
可邪念哪会懂她的软。诛神荡魔剑突然横扫,黑红剑气擦着苏月悦的心口掠过,带起一串血珠,像断线的红珠子,砸在地上。
她闷哼着跪下去,凌霄剑“哐当”掉在石板上,剑身在黑气里转了两圈,青光就弱了大半。
指尖刚撑住石板想起身,后背又挨了一记剑气,整个人往前扑去,额头重重磕在李星耀的鞋边,血顺着眉骨往下淌,糊住了眼,连他衣袍下摆那道她去年缝补的针脚——当时他练剑刮破了,她偷偷补了朵小桃花,此刻也被黑气盖得只剩点淡粉印子,都看得模糊。
“月悦!”苏宏的声音发哑,脚刚抬起来,就被老方丈的佛光拽住。佛光裹着他的胳膊,暖得像小时候月悦攥着他的小手,却让他更慌:“施主,此阵已成,不可松懈!”
苏月悦慢慢抬头,视线里的李星耀忽明忽暗。玄色衣袍还是去年他生辰,她躲在灶房偷偷绣的——领口本想绣流云,却绣错了半道,补了点金线遮丑,此刻那点金线快被黑气盖没了,只剩淡淡的亮。
她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个血糊糊的弧度,伸手撑着他的膝盖站起来。胸口的血窟窿往外冒血,每走一步,血就顺着裤脚滴在石板上,拖出暗红的痕,像小时候她拽着他衣角,在雪地里踩出的小脚印,歪歪扭扭,却全是盼着他回头的心思。
“星耀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风一吹就散,伸手往诛神荡魔剑的剑尖凑去。
那剑刃裹着黑红的气,冷得像陨神涧底的冰,她的指尖刚碰到,就疼得蜷了蜷,却还是往前送。
邪念见状,眼底的黑气翻得更凶,猛地挺剑——黑红色的剑刃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胸口,剑尖从后背透出来,沾着的血滴在地上,砸在她刚咳出的血渍里,溅起细小的黑红水花。
苏月悦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腮帮子发僵,却像没知觉似的,伸手环住了李星耀的腰。
玄色衣袍沾着黑气的冷,裹在身上像抱了块冰,可她掌心的血烫得很,按在他后背,血渗进布纹里,黏黏的,像小时候她吃了糖,黏糊糊的手拽着他衣角要烤兔肉那样,不肯松。她把脸埋在他肩头,血蹭在他的衣领上,晕开深色的印,连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星耀哥……你看,这样……你就不砍我了吧?”
邪念想挣开,胳膊刚动了动,就被苏月悦抱得更紧。她的手指抠进他的衣料里,指缝里的血顺着布纹往下淌,在他后腰洇出小团的红——那是她以前总爱拍他的地方,拍一下就喊“星耀哥快陪我玩”,现在却只能用血留住他。
周围的血藤尖刺早伸到了她的后背,离皮肉只剩半寸,却像被她身上的血烫着,藤尖颤巍巍的,悬在半空不敢落。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渣呀……”她哽咽着,气息越来越弱,血沫沾在他的肩头,冷了就发黏,“明明一开始……喜欢的是你。小时候你总带我们去后山,松枝烤的兔肉,撒点盐粒就香得我流口水……你总说‘月悦等着,哥去捡柴’,可后来你就忙了,忙宗门的账册,忙修补护山大阵,忙得连我攒了半月的糖糕递你,你都塞在袖袋里,等我再看见,糖糕都硬了。”
风裹着点后山松枝的焦糊味飘来,像小时候烤兔肉的烟,却瞬间被魔物的腥气盖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下颌的胡茬,扎得指尖发痒,眼泪混着血砸在他的衣襟上:“我总把绣好的小桃花帕子塞你袖袋,盼着你说句‘好看’,盼着你哪怕笑一笑说句喜欢,可你要么随手压在账册下,要么转头就忘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以为你眼里只有天元宗,只有那些忙不完的事,才慢慢往星云哥身边靠的——他会夸我绣的帕子,会陪我等桃花开,我才敢把对你的心思,慢慢藏起来。”